炊煙 (二十)

主屋

今天是週六，晚上大家又一起吃飯的日子，今天沐庭也來了，樓辰軒非常開心，總算把她約來了，餐桌上杯觥交錯，賓主盡歡。

飯後，樓辰軒把沐庭帶了出來在庭院裡散步，院裡的玫瑰花開得很香，克斯照顧這片花園照顧得很好，克斯最喜歡送伊芙玫瑰，很老派但是很有用，克斯每次再把盛開又嬌豔的玫瑰摘下來的時候總會笑說這是新鮮直送給他的公主。

樓辰軒跟沐庭他們這陣子相處的很好，感覺很像是他們一開始在獅子山相識的時候，那時候一開始樓辰軒跟一隻母花豹一起躺在一片矮小灌木叢裡面，沐庭等人要去溪邊汲水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男子就躺在旁邊路上，一動也不動，他們以為他是觸怒花豹被咬死了，輕輕的走過去要看他的傷口，沒想到他跟那隻花豹居然醒了過來，一醒來開口就要討吃的，把沐庭一夥人都嚇了一大跳。樓辰軒跟沐庭講到當初的相遇都笑得很開心，趁著沐庭笑的時候，樓辰軒一把就牽住了她的手

「沐庭，過來主屋跟我們一起住一段時間吧，妳不是很喜歡家裡的小朋友嗎，留下來跟他們一起玩一段時間吧」

沐庭沒有把手收抽回來，她知道樓辰軒這個人要做甚麼事情就是會去做，她既然都來了主屋吃飯也知道樓辰軒一定會要留她下來，留下來住或不住不是沐庭所考量的，而是之後呢？

她跟樓辰軒的之後會在哪裡？

「樓辰軒，你真的清楚你在問我的是什麼問題嗎?」

沐庭靜靜地問他，樓辰軒只是用他那雙深不可見底的眼睛看著她，沐庭瞬間被迷惑了，就是這個眼眸，沐庭幾乎是第一眼看到樓辰軒後就瞬間對他產生出了好感，那是在獅子山充滿泥濘的路邊樓辰軒睜開了他的雙眼看著沐庭，他的眼眸是這麼的清澈明亮，又同時深邃的不可見底，就像那時在他旁邊的花豹一樣，他散發了危險、慵懶但是又極度有魅力的氣質，直到他露出了臉上的酒窩對他們一群人笑，溫潤如玉的氣息又馬上傳達到了沐庭的心上。

「沐庭，你要我怎麼證明我對待妳是真心真意的?」

「我不懷疑這件事，但是我們兩個之間沒有未來，我相信你要的一定不只是一段沒有未來的戀情」

「我要得的確不是這樣而已，沐庭，當你出現在我家的大門時，我就知道了我想要執子之手一起過一輩子的人是誰了」

「我要怎麼能跟你過一輩子，越是你跟和你的家人們相處，我就越覺得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只是不小心在交叉路上碰見了，但是又要各自回到各自的平行線裡去，你像是一個生活在美麗城堡裡的王子，你有屬於你的責任跟義務，而我從小就把自己獻給上帝了，我們的未來碰不再一起，你難道能跟我一起回非洲去犧牲奉獻嗎?」

「這個我們有待商榷，但是你想要走侍奉這條路並沒有一定要在非洲才行不是嗎?留在這裡妳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沐庭只是不苟同的看著他，她知道在這個話題上他們多提一次就是讓更多的不同意冒出來橫躺在他們中間罷了。

「唉，我們回去吧，小孩子們都在等妳跟他們說妳在非洲好玩的故事呢」

樓辰軒牽起她的手走回了主屋。

沐庭在主屋又待了一週，不過大家也都看的出來沐庭心不在此，只有樓辰軒很熱切於她的留下，沐庭住在主屋樓辰軒也搬了回來每天跟沐庭朝夕相伴。

今天晚上家宴，沐庭打算在席間跟大家宣布自己明天就離開，也感謝大家這陣子的照顧。正當大家把酒杯放下各自聊天，沐庭也準備站起來發表自己的感謝跟道別的時候，樓辰軒拉住了她。

「我們明天去寧山，好不好？」

樓辰軒眉眼間都是笑，溫柔的握起了沐庭的手，用不大聲但是全家人都可以聽到的聲音詢問沐庭。

樓辰軒當然知道她想要說甚麼，在主屋的每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一個都懂人情義理、目語心計，從小在這麼多精明老練又聰明世故的一群家人裡面長大，沐庭要走，他怎會不知?

樓辰軒突然的動作跟問題，讓沐庭嚇了一跳，好像他會讀她的心一樣，沐庭尷尬的笑笑，沒有回話

「大約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就到寧山了，山下的那邊湖很靜謐，妳會很喜歡的，我媽有一艘遊艇放在倉庫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很久沒有拿出來了，我等等問問媽可不可以借我們出去。」

沐庭正要開口拒絕的時候，樓辰軒又說了下去

「青心尾雀」

沐庭聽到這個詞眉毛抬了一下

「妳不是說很想要去看青心尾雀的嗎?寧山往上爬到約2000海拔的針闊葉混合林那裡應該就可以看到它的蹤跡了，在太陽下它的每根羽毛都像會發光一樣，它的尾部曲線優美像一個愛心的形狀，妳不是一直都很想看的嗎?」

沐庭愣了一下，這是她在非洲的時候跟樓辰軒一塊兒賞鳥看到大藍蕉鵑的時候提起了這個青心尾雀，大藍蕉鵑的尾羽，是那樣細長，顏色由藍到黑漸層最後在帶點藍的點綴，每一個顏色都像是經過設計的，還有那個小小的黑冠，看起來就像頂著加冕的皇冠一樣的飛翔著，而跟青心尾雀的尾巴會像一個愛心的形狀盤桓在身體左右，沐庭一直很想自己看那樣的尾巴；她驚訝著，這是在非洲發生的一件小事，今天樓辰軒不提她自己都快忘記了有這段。

沐庭安靜了，她知道這個青心尾雀她是沒有福份看的，也許就像他們兩個一樣，寧山上的青心尾雀只是偶爾為之的小旅行，不是長久合適的一輩子，她跟樓辰軒的家世背景、理想理念差距這麼大，青心尾雀跟大藍蕉鵑勉強說起來都是藍色為主體，在更多的就沒有任何交集了，一隻蕉鵑科一隻鴉科，連棲息地都是這麼的南轅北轍的，她想不出來有任何的什麼解。

「大家，首先非常感謝你們所有人的照顧，但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想我們目前為止的幸運可能要在今夜先暫時畫下句點了，我深夜的飛機要飛回去非洲，我還是決定要在非洲做一個無國界醫生，沐庭這一輩子有幸可以認識你們所有人是我的福氣，謝謝你們這陣子的照顧」

沐庭站了起來，拿起酒杯，語畢要跟大家以酒道別，旁邊坐著的樓辰軒卻是臉色越發陰沉。伊芙從聽到樓辰軒要把那艘遊艇拖出來的時候就知道差不多是時候了，沐庭要走、樓辰軒要力挽狂瀾，不過想當然爾，他這樣只會灑糖，是要怎麼留住心愛的人？

「沐庭，來，這個項鍊妳戴好」

伊芙把戴在她自己頸子上的那條不離身的項鍊解了下來，站起來走到沐庭身邊幫她繫上，全家人都倒抽了一口氣，那條項鍊可是伊芙的哥哥送給她的，她極其重視這條項鍊，從來沒有拿下來過。

伊湘驚訝地看著克斯，心想，這條項鍊可是媽媽的寶貝，看來沐庭可是當定了我們家的媳婦了，克斯只是笑笑，沐庭自己不自知，她在樓辰軒的心上有多重，在伊芙心上就會有多重。

「妳在我的心中跟我女兒沒有兩樣」

伊芙緊緊的看著沐庭，將這句話清楚的說了出來，說給沐庭聽也說給全家人聽。

「那個......可是，您這個禮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

「禮物這種東西看的不是貴重，而是心意，這條項鍊對我來說意義深重，所以我更要給了妳，因為妳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但是我今天回去獅子山後，您的項鍊容易在那樣的艱苦的環境下不小心就遺失了或是遭竊了」

沐庭嚇得趕快把項鍊給推回去，這條鍊子典雅又精緻，第一天看到伊芙的時候就看到這條心型鍊子在她的頸上，襯得她的氣質雍容，自己一身粗衣哪怕是糟蹋了這條項鍊的美麗

「物品會來也會去，身外之物不用執著，我給妳的用意是讓妳知道妳對我的重要性，這條鍊子我帶著總是心安，總是覺得它像是護身符一般，但是妳比我更需要它，我希望妳一路順風平平安安，再加上如果妳在那邊如果真的發生了甚麼事情，這條項鍊隨時拿去換錢或是當成交易的籌碼，應該可以抵擋一陣子」

這條項鍊作工精細，出自名師之手，回推是可以朔到中古世紀的骨董，在行家眼裡可是價值連城。

「但是，既然這個項鍊對您這麼重要又這麼有價值，我更不能收下了，我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了，您可能見不到這條項鍊了」

伊芙笑了笑，一邊攏攏沐庭的髮，把項鍊給放在髮下貼近肌膚，然後像是打謎語一般說道

「這個，我可不這麼確定」

伊芙把沐庭的手壓下，不讓她解下，用眼神堅定地看著沐庭然後微微的搖頭，沐庭知道伊芙的意思，她得收著。

「......謝謝您」

早晨。

樓辰軒在沐庭走的隔天一大早就急忙忙的衝到客廳去

「媽，沐庭走了，她真的回非洲去了，我也要過去」

樓辰軒露出堅定無比的眼神告訴伊芙他的決定，伊芙只是重重的放下手邊的餐具，冷冷哼了一聲

「你有什麼資格去非洲？」

「媽，我一定得去，我要把沐庭帶回來」

「沐庭在這裡的時候你都留不住她了，你去非洲又憑什麼可以把她帶回來的?」

樓辰軒不回話，只是很堅定的看著伊芙，眼神裡露出的剛毅與固執是好久沒有出現的神情

伊芙也不理他，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餐具，繼續吃她的早餐

「媽，我總得要試一試，當初回來的時候我沒有去找她，我就已經錯失了一次，現在好不容易我們都活著也碰面了，我不能再讓她遠走，她是我真的想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

「我呀，還真是覺得沐庭為什麼這麼晚才出現呢，你看看你自己，當沐庭一來到你面前後，你整個人像是真正的活過來一樣，現在多麼有朝氣，多麼生氣蓬勃，如果她早一年前出現，就在你剛回來的那時候，我也不用看你這一年半死不活的樣子」

伊芙拿著叉子刀子在餐盤上切著香腸跟炒蛋，從容不迫的嘲諷回去

「媽，我是認真的，我一定得要去把沐庭帶回來，我一定要娶她跟她一起生活，拜託妳，讓我去吧」

砰！的一聲，伊芙把餐具用力的放在桌上，站了起來，狠狠的瞪著樓辰軒

「樓辰軒，你聽清楚了，不可能」

「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尤其是去非洲這麼危險的地方，上一次你去的下場我希望你還記得，以你現在的能力，你到底有什麼資格去這麼危險的地方？」

「我會用盡我所有的能力跟一切來來阻止你，聽好了，阻擋你去的是我、就我一人，不再是你哥了，我不會再拿你哥來當擋箭牌」

伊芙冷笑道，雙手環在胸前，站姿挺拔的像是在衝鋒陷陣。

「哼，我們兩個都用樓慕宇來當作藉口實在太久了對吧，久到我們都忘記了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

伊芙再說這句話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扭曲的微笑，眼神冷冰的瞪著樓辰軒，像是揭穿了甚麼事實一樣。

她跟樓辰軒中間總是夾著一個樓慕宇，所有需要做出艱難選擇的時刻，伊芙總是讓樓慕宇去面對樓辰軒，樓慕宇對自己的弟弟總是心軟，他想要什麼樓慕宇幾乎沒有說過一個不字，當初樓辰軒出去的時候也只告訴這個看來嚴格但是卻寵著自己的哥哥，樓辰軒心知肚明哥哥絕對不會阻止自己出去；對伊芙來說，樓慕宇做事有分寸紀律，他做的事、放出去的人就是樓慕宇的人格擔保，伊芙不需多去操煩些什麼。

正是這兩個人都把樓慕宇放在他們的中間，所以他們都不需要去面對彼此，當伊芙與樓辰軒在事件上有分歧的時候解決的那個人總是樓慕宇，承擔責任的那個人還是樓慕宇，對他們兩個來說，這實在是太方便了，一個把兒子扔過去管教，一個把媽媽丟過去面對，只要到了不苟同的時候他們兩個都不用去處理對方的想法或是行動，只需要把樓慕宇往那一放，讓樓慕宇扛下一切後，就可以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這真是太過輕鬆了。

而樓慕宇同時面對他們兩個人的任性卻一句怨言都沒有。

「我不會拿著你哥來要脅你，你也別想利用你哥對你的好來脅迫我，現在擋你去非洲的人是我，就我一人而已，聽清楚了，你面對的是我。」

語氣繼續凌厲

「我不會說你不准去，放心吧，用根繩子把你繫在地上不是我的作風，你想去歡迎你儘管去追求你想要的自由，我不會拿著我是你母親這個事實或是你離開了這個家會怎樣破碎等等的話來綁架你、情緒勒索你，不用擔心，這種沒有格調的事情我做不來，我也不拿你哥你姐出來壓你。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會怎麼做，我就斷了你的每一條路，你要是想要飛過去，我把每一家航空公司有飛非洲航線的都買下來，你要走海路，我也成為每個船運的股東」

「樓辰軒你面對的是我的實力，我們來試試看」

伊芙冷酷的說完這些話後，俐落的轉身就走，留下了無語的樓辰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