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二十一)

樓慕宇書房

書房敲門聲響起

樓辰軒收到哥哥的訊息要他過來書房，打開門進來後，只看到樓慕宇冷冷地看著他，一點溫度也沒有，那是哥哥準備要生氣前的訊號。

「哥......」

也不知道為什麼，從以前到現在只要看到哥哥是那樣的表情，樓辰軒就會開始不自覺得害怕，總覺得自己做錯事情。

樓慕宇沒有回應他，眼神還是一樣冷的像冰。

樓辰軒不敢說話，但是也不想說話，只是越發的將自己站的更直挺，微微低頭，不讓自己因為站姿而被挑剔，十幾分鐘過去，樓辰軒後頸微微出汗，要保持這樣的站姿也很不容易，雙腿要繃直，肩膀既不能塌也不能聳高，脊椎打直，整個人都要沉穩的定住，不然一定會搖搖晃晃。

「知道我為什麼要你進來嗎？」

樓慕宇發話了，語氣冷靜，但卻像是露著寒寒森氣的雙刀。

樓辰軒沒有回話。

「很好，跟我倔起來了」

樓辰軒還是一樣目光落下地上，眼睛沒有抬起來過，但是神情卻道出所有。

「給我去牆邊跪著，褲子脫下來」

樓辰軒這次沒有討饒、沒有撒嬌、沒有說不，只是很自覺的走到牆邊跪下，在把褲子褪下來的那時候有一絲細小的遲疑，但是還是堅決的脫了下來，然後面壁用最標準的姿勢跪好，堅毅的樣子像是赴死。

樓慕宇看著他的那副樣子，他也知道自己弟弟是打定主意要跟他槓上了

「再過二十五分鐘樓繹書就要過來書房上課，你如果不介意他見到他的叔叔現在跪在牆角的樣子，你就繼續跟我倔著沒關係」

樓辰軒一愣，沒想到繹書晚點會過來，不過他心裡知道自己的哥哥怎麼樣都不會這樣對他，他還是一言不發只是跪得更直挺了。

他知道哥哥叫他進來一定是因為今天他跟媽的吵架，在這件事情上面他還能怎麼樣？沐庭要走他難道就是笑笑揮手，然後說十年後在聯絡嗎？ 樓辰軒越想越不開心，就越是沉默，膝蓋開始因為跪著的姿勢開始僵硬腫脹起來了，哥哥又最是愛罰自己跪的，照他的說法，罰跪的時候是最能沉下心來面對自己的錯誤好好省思，但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沐庭，是要怎麼靜下來？

時間來到剩下三分鐘，樓辰軒開始緊張，自己現在還是光著屁股跪在這裡，哥哥一點要讓自己起來的意思都沒有，樓辰軒總算開始會怕，把自己的倔強收了收，心想，反正每次跟哥哥嘔氣，也從來沒有好下場過，他抬起頭來看著哥哥，準備開口。

樓慕宇比他更快，連頭都沒抬

「剛剛讓你說，你不說，你現在想說了，我就應該要聽嗎?」

樓辰軒被訓了一頓後也不敢開口，只是把姿勢調整好，把頭轉回去繼續面壁，但是開始心跳越跳越快，哥哥沒說自己可以起來，他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站起來，但是等等小姪兒就要進來了，他該怎麼辦？

叩叩，書房敲門聲響。

這兩聲節制的敲擊聲，但在樓辰軒耳裡聽起來像喪鐘一樣的敲在他的心裡

「爸爸，我是繹書」

繹書很準時，整點的時候敲門，沒有早一分也沒有晚一分，樓辰軒在聽到敲門聲時心跳落了拍，驚恐的抬頭看著自己的哥哥，眼神裡充滿了祈求，樓慕宇只是看著他，很輕的點了一下頭，樓辰軒馬上站起來把褲子穿好

「請進」

樓辰軒穿好褲子的瞬間，樓慕宇就讓繹書進來了，繹書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奇怪的畫面，叔叔尷尬的站在書桌不遠處，爸爸一如以往威嚴的坐在皮椅子上，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像是談話會有的距離，加上叔叔的表情很忸怩，不太自然，這個感覺......怎麼這麼這麼像自己被爸爸處罰的時候會有的感覺？繹書聰明也貼心，知道這個氛圍不是自己該久留的時候，於是開口詢問

「爸爸、叔叔，繹書好像打擾到你們談話了，還是我先回房間唸書？」

「恩，你先回去，等等在叫你過來」

繹書有禮貌的對樓慕宇樓辰軒微微躬身後，就快速的離開書房，他可不要留下來，不然等等被訓的人就會是他了。

樓慕宇轉過去瞪著自己的弟弟，樓辰軒臉漲紅一片

「一定要這麼難看才甘願嗎？」

「哥，對不起，我錯了」

樓辰軒低下了頭，頑強的倔強沒有了，只剩下一隻驚弓之鳥。樓慕宇看他的神色知道他還是無法理解

「你回去吧」

樓慕宇淡淡的說著，也不在看他，全身上下還是散發出了極其強大的氣勢

「哥......」

這種語氣，樓辰軒根本不敢走，只是站在原地

「叫你跪著不是讓你在那邊跟我賭氣，是你要好好沉下心來思過，結果你剛剛在幹嘛?」

樓慕宇已經懶得跟他生氣了，揮揮手就要他走，看似輕描淡寫的送客卻讓樓辰軒有更大的壓力，他默默的走過去跪在哥哥的腳邊。

「哥，你是因為今天早上我跟媽媽吵架的事情找我過來的吧」

「吵架?」

樓慕宇重複念了一遍這個詞，目光深沉的看著樓辰軒

「看來你還是不懂」

樓慕宇不再理他，樓辰軒心沉了下去，知道哥哥又要罰自己跪了；他理解到自己現在太急，滿心只有要去找沐庭，但是媽說的對，她在主屋的時候自己都留不下來了，飛過去一趟又能怎麼樣？再加上自己是怎麼樣都不能再外面過流放的日子了，其實在外面當新鮮感一過，孤單的感受就會大量的湧進，很常的時候想要分享喜悅是沒有辦法的，當自己真的回到了家，才知道原來家裡所有人是多麼的愛他，現在他已經沒有不想過那種隨波逐流沒有計畫的日子，待在他的家人身邊相互陪伴照顧，這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然後與沐庭相伴，但是要怎麼樣才能讓沐庭願意待在這裡呢？

樓辰軒不敢再有脾氣，再不把自己擺正好好反省，今夜可是很漫長的，不久前才被哥哥打過一頓，到現在想到藤條都還會抖，樓辰軒跪著開始思考目前自己陷進去情勢，還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沒有想到的，還有自己處理的態度跟方式，半個小時過去，樓辰軒輕輕地開口，態度恭敬    

「哥哥，是軒兒太急躁了，可以請您跟我說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樓慕宇看他不再耍脾氣，也冷靜下來了，也就沒打算繼續跟他計較，只是從位子上安靜的看著他。

「你一定要一條路走到底嗎？」

樓辰軒露出疑惑的表情抬頭看著哥哥

「你今天去跟媽硬碰硬是能得到什麼好結果？」

「沐庭要走你就只會拉著不放，人家飛走了你就追在後面，這樣子到底解決了什麼？媽媽的個性你第一天知道嗎，你跟她槓就能讓她退一步?你要不要飛過去那都不是重點，而是整件事情你都沒有看到更好的解決方式」

樓辰軒嚇了一跳，自己的確從沒有想過別的方式，沐庭往前一步他就緊緊追在後，沐庭想要的他都沒有想過該怎麼解決。

樓慕宇只點到這裡就不再說了，手搖了搖，樓辰軒知道這是要他離開的意思。

主屋

樓辰軒隔天一大早又跑來主屋，一來就提著兩袋新鮮食材蔬果進去廚房開始做早餐，叮叮咚咚的廚房被他搞的一團亂，不過倒也是端出了一盤鮪魚蔬菜歐姆蛋、培根起司、酪梨醬、煙燻火腿塔餡餅，還有魚子醬佐在旁邊的豐盛早餐

「媽，請吃早餐」

樓辰軒笑容堆滿臉，甜甜的把這盤嘔心瀝血之作盛到伊芙的面前，還故作姿態的把餐巾攤了攤按照禮節放在伊芙的腿上，伊芙斜眼瞪著樓辰軒的殷勤，嘴角微微上揚，不說話的看他還能有什麼把戲，阿諛奉承之人必有所求。

「媽，試試看嘛，小軒兒專門替您做的呢，我昨天問了遍了哥哥姐姐請他們教我的，還找了之前的廚子學呢」

樓辰軒倒了一杯現磨的翡翠莊園的藝妓咖啡在典雅的陶咖啡杯裡面，香氣四溢，端到了伊芙面前，然後在親密的拉起伊芙的手，非常紳士的吻了一下，然後在把咖啡杯溫柔的放在了她的手上，伊芙不小心笑了出來，但是還是繼續瞪著這個喜開顏笑的小兒子，看他的那些追求姑娘的小伎倆要用到什麼時候，樓辰軒只是笑笑的往咖啡杯點了點頭，伊芙只好嚐了一口，這時才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過了一天就換了腦袋，你哥哥昨天找你了？」

伊芙掃了樓辰軒一眼，眼神帶著玩味，不用看也知道樓慕宇一定找過他了。

樓慕宇知道伊芙的個性，硬來是絕對死路，伊芙從來都不是不講理的人，也許在保護孩子的立場上面踩的硬了點，不過也都是出自於擔心跟關愛，換個方式繞其實都可以溝通，但是像是樓辰軒這樣乾脆了當的衝撞絕對是過不了防線，對伊芙要用智不是用勇，再加上那條項鍊留下了這麼大的伏筆，樓慕宇實在想不通樓辰軒怎麼會看不懂，談戀愛的人果然腦袋都蒙了。

「媽，昨天是軒兒不對，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生氣了」

「樓辰軒呀，你覺得我給沐庭項鍊是為了什麼？」

「媽，妳是要告訴沐庭你接受她，而且不只是接受而已，妳還把她當自己人了，這條項鍊妳從不離身，又這麼珍貴，而且沐庭不願意收媽妳還硬給是不是真的把她當兒媳婦了？」

伊芙再啜了一口咖啡，然後說道

「沐庭這個人什麼都好，但是她總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們家、她的家世背景不顯赫等等的，我們又不是什麼封建制度的大家庭，她想的東西太複雜了，既然喜歡你了，只要考慮你們兩個人就好了，不需要把剩下的我們都一起想了進去，你們兩個過的開心才是最重要的。再加上她喜歡在非洲的那樣純樸的生活，你該想的是到底能不能在這裡也給她這樣的日子，但你呢，想都沒想也只會一直要求人家不要走」

伊芙講到這裡瞪了一下樓辰軒

「媽，在獅子山的日子跟這裡真的很不一樣，在那邊我們會因為今天降了一些雨而手舞足蹈的開心一整天，又或是小朋友可以開始寫一些英文單字讓我們滿足不已，在這裡是能怎麼樣得到這樣的生活呢？」

「底層跟弱勢每個地方都有，這不分國界，你姐姐的WCC，難道也讓她常駐非洲嗎？要幫助人、救人你們應該思考把自己的力量運用到最大，而不是一直在基層拋頭顱灑熱血，年輕的時候可以這樣做沒有錯，但是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你們這樣在當地一個村落一個村落的建，是能建幾個？」

「媽，就算我把這些事情都擬訂了一個方向，但是沐庭還是不知道，既然我不能出去，通訊的方式又只能那麼隻字片語，我要怎麼能說服她?」

「你的確是不能出去，但不代表我不能出去呀」

樓辰軒愣住了，下巴掉到了地上

「媽?你要親自去把沐庭帶回來?」

「我的項鍊現在就繫在她的頸子上，她就是我的女兒了，我飛出去看我女兒有甚麼不對嗎?」

伊芙不理樓辰軒的大驚小怪，手上拿著餐刀將魚子醬抹在小圓餅上

「媽，你確定嗎？那邊的生活很艱苦，而且你在出去前要打黃熱病疫苗、A肝可能也需要，還要吃瘧疾藥，當地如果被蚊蟲叮咬是很麻煩的......」

伊芙掃了他一眼

「那你就知道你出去的時候我有多擔心了吧」

「媽，我錯了嘛，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嗎?」

樓辰軒開始撒嬌，還牽起了伊芙的手蹭呀蹭的。

「好了啦，別來那套了，現在也不是出去找沐庭的時候，你先好好想有甚麼方式可以讓她想要留在這裡吧，如果到最後沐庭還是想要待在非洲......」

講到這裡伊芙沉吟了一下

「你有辦法跟她過著這樣的遠距離嗎？」

樓辰軒安靜了一會兒後開口

「昨天哥哥要我去書房裏跪，那時候我就思考過了，我是不會在回去深山荒野裡跟沐庭過這樣樸實的日子的，這樣太自私也太驕縱了，我的責任跟牽掛都在家裡，離開家、離開你們不該是我的選擇，當我被關起來後我才認知到原來我這麼自私，原來我這麼需要你們；但是我是絕對不會放棄沐庭的，如果跟沐庭願意跟我在一起，意味著我們必須這樣兩地奔波或是就是長遠距離的相處著，那我也願意一試。」

伊芙只是點點頭，也不多回什麼，心想著，如果沐庭還是不回來，自己勢必是要飛一趟過去的，就算最後勸不回，那也算是盡了全力，只是苦了這兩個孩子，異地的想著念著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