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四十一)

樓辰軒知道自己的姐姐們對那張照片還是有疑慮，不過樓辰軒一片冰心，他對沐庭真心誠意，他也不怕姐姐們的疑慮，畢竟是他自己沒有把事情處理的更好，樓辰軒也不急著再多做解釋，時間總是可以掏洗出最純淨的事實。

樓辰軒恪守禮儀，絕不會再讓只有三個人的情況出現，只要收到柔柔的訊息一定是直接轉貼在家族群組，他的界線拉的更硬了。

伊湘一樣維持每個禮拜都會去拜訪柔柔，以她跟柔柔的相處還有一些旁敲側擊下，她從柔柔的反應觀察起來是跟之前沒有太大的變化沒有錯，不過這件事情上面她也是盯的很緊，畢竟情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擊垮長久以來計畫好的一切，伊湘可是不敢冒險，不管是樓辰軒、沐庭，還是柔柔與繹言母子，剛建起來的薄弱關係是經不起任何衝擊的。

繹言也感覺得到爸爸如果有在媽媽身邊的話，整個人會更加的客氣又疏離，繹言不喜歡這樣，他覺得這樣子媽媽真的好可憐，上次爸爸來看自己表演，結束後他們三個人一起在飯店大廳聊天那樣挺不錯的，他還以為以後可以有更多這種的時候，沒想到之後爸爸就算出現，身邊也一定會有其他人，然後爸爸不知道為什麼對待媽媽就是這麼的敬而遠之，但是繹言知道這件事實他是萬萬都不能對媽媽或是爸爸提的，其實繹言心裡還是希望爸爸跟媽媽是可以好起來的，不過感情這種他並不理解，他只能尊重爸爸跟媽媽的決定。

樓辰軒有約過一次他跟沐庭還有柔柔母子共四人一起去吃飯看電影，說是一場大災難也不為過，席間大家都是客客氣氣，正是因為太過客套，搞的一場約會像是在演戲一樣，樓辰軒結束後很挫折，嘆了一口氣的坐在家裡沙發上一言不發，沐庭倒了杯茶給他，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面牽著手一起沉默，心理不約而同地都在想著到底該怎麼樣能讓大家都更加自在？

不過目前整件事情就像是攪成了一整團的毛線一樣，怎麼理就是更亂罷了。

今天是星期三，繹言來樓慕宇家跟繹書哥哥一起上課，結束後他們通常還會在繹書的房間裡一起唸書，繹言對爸爸媽媽的事情實在很糾結，他就開口問了哥哥

「哥哥，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不知道能不能......」

繹書放下書本點點頭

「哥哥，你覺得我爸爸是不是很不喜歡我媽媽？」

「怎麼會突然這麼問？」繹書掃了他一眼，繹言只是繼續問下去

「那為什麼爸爸他對我媽媽是這麼疏離冷淡？」

「叔叔做事情有他自己的考量......大人的事情不是我們小孩子可以隨便插手或是亂想的，你有這麼多時間想這些事，怎麼不去多唸一點書？」

繹書臉色沉了下去，這種事情他自己向來是不會多有任何表示，他瞪了繹言一眼，從書櫃上抽了兩本書出來。

「下次把兩本書都看完，然後寫心得報告」

繹言知道自己多話了惹得哥哥不開心，他只能訕訕的接下書本，答應了後就繼續念書。

過了十幾分鐘後，繹言看繹書冷冷淡淡的都不講話，繹言只好開口撒嬌

「哥哥，言兒錯了，下次我不會在問這種問題了，哥哥可以不要生言兒的氣了嗎？」

繹書嘆了一口氣，眼神沉穩的看著他

「繹言，大人的事情他們自己都理不清了，你在那裡胡亂想也不見得接近事實，只是徒增困擾罷了，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要知道叔叔對你媽媽的看法，你可以直接問叔叔，畢竟他向來光明磊落，連對我們小孩子都不欺瞞哄騙，你問我們這些旁人又怎麼得的到答案？」

繹書向來跟八卦絕緣，縱使旁邊黏著一個甚麼事情都知道的靈兒，繹書還是跟這些事情沾不上邊，繹書個性沉穩自持，跟他無關的事情是絕不會多嘴一句，尤其跟家人相關的事情繹書更是不會越雷池一步，畢竟生為兒子/姪兒尊重長輩的決定那不是基本的嗎？

繹言越來越信任繹書，已經到了有點崇拜自己哥哥的地步，繹言不會的問題會來跟繹書請教，繹書總是可以給他很好的建議，或是看到他沒看到的小細節，繹言覺得繹書真的是一個好哥哥，事事都會替他著想，他不懂的事情就是慢慢說好好說，哥哥也不太會生氣，繹言也實在是因為爸爸跟媽媽之間的關係實在太生分了，心裡難過才跟哥哥說，不過聽到了哥哥的回答，繹言也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問爸爸，不過他哪能真的開口去問爸爸呢，這樣爸爸也會知道自己心裡其實想要他跟媽媽重修舊好，那這樣沐庭阿姨怎麼辦，沐庭阿姨雖然不是自己的媽媽，但是沐庭阿姨對自己真的很好，這個繹言心裡知道，想到此繹言也覺得怎麼那麼煩，每一件事情看起來都合乎情理又殘酷至極。

繹書看他沒回話，眼神也開始飄掉，一定是又在東想西想了，繹書想到媽媽之前跟他說過叔叔跟柔柔阿姨的事情，其實媽媽也沒多講什麼，只是告訴自己叔叔、沐庭阿姨跟柔柔阿姨他們還在找出相處的方式，要自己多多關心繹言，繹書知道繹言處在這樣的狀態裡面一定不好受，不然今天也不會問這句話，繹言向來不會多說甚麼不合時宜的話。

繹書看他這樣子眼神恍惚，伸出了自己的手摸摸他的頭

「小言，別亂想了」

繹言突然眼睛帶淚，抓著哥哥的手臂，整個人都靠了上去，頭低低的依偎在繹書身上，繹書看他這樣突如其來的激動，也不知道該怎麼表示，只是感覺繹言心裡真的事情很多......

「還是......今天晚上留在我家裡，跟我一起睡？」

繹言把頭抬了起來，眼睛都亮了

「真的嗎？哥哥」

繹書點點頭，看弟弟這個樣子心中真是不捨，繹書感覺得出來繹言想要自己的爸爸跟媽媽合好如初，不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叔叔對待沐庭阿姨這麼真心誠意，柔柔阿姨是因為繹言才又浮了出來，都已經多久沒有柔柔阿姨的消息了，主屋的人在繹言出現以前也從來沒提過柔柔阿姨......

繹書不覺得柔柔有任何的機會可以在回到樓辰軒的身邊，繹書常常也是跟著他們夫妻倆一起出門，尤其是樓辰軒跟沐庭要去露營或是去山上拍照的時候都會帶上繹書，繹書知道叔叔跟沐庭阿姨是非常相愛的，就跟自己的爸媽一樣，他們一起的世界美好到了第三個人想進來也進不來。

「那我去問一下媽媽可不可以」

繹言開心的就要往客廳裏去，繹書拉住他先把他的頭髮、衣服都順一下才跟他一起出去；柔柔帶繹言過來樓慕宇這上課唸書的時候，她就跟伊湘一起陪著希希玩，或是一起出門去放風，享受一下以前單身時期的自由。

繹言問柔柔自己今天能不能留下來跟哥哥一起住，柔柔看繹言這麼開心的樣子，也就點頭說好，伊湘也邀了柔柔一起留下來，但是柔柔還要回家裡去處理些事情也就婉拒了。兩個小傢伙聽到晚上可以一起過夜很開心的就跑回房間裡開始玩起來了，一起拿出樂高玩還跟樓辰軒視訊，繹言低迷的情緒一掃而空。

主屋，星期六

樓辰軒一樣星期五晚上就帶著繹書過來主屋住，等著繹言明天一早過來跟自己見面。

繹言下了柔柔的車往主屋走過去，進了大門後，跟在主屋的大家打招呼，樓辰軒看到兒子自然是心喜，正準備迎過去時，繹言卻反常的往窗戶邊走，然後就駐足在窗邊，直直地往窗外車子的方向看

「繹言，怎麼了？」

繹言安靜不回話，只是繼續默默地著注視窗外柔柔的方向，樓辰軒站在他身後等他給他一點空間。

柔柔的車子還在外面沒有開走，繹言看了好一陣子後才轉過身，對著樓辰軒說道

「daddy，我今天不能陪你了，sorry」

「發生了什麼事?」

樓辰軒有點詫異，孩子不是都來了嗎？

「mommy在車子裡面哭，她還故意把車子開得遠一點不想讓我看到，但是我知道她在裡面哭，我今天在主屋的話，她就是一個人了沒有人陪著她，所以我必須去陪著她」

繹言很安靜地說出這番話，眼神裡面看不到任何的悲喜，深的不見波瀾。

「但是今天不是我們一周見面一次的日子嗎？」

「我知道......但是daddy.......我mommy就只有我了」

樓辰軒驚訝的抬起眉毛沒有回話，繹言話說到一半後，把頭仰高高的直直地看盡他的眼底，把剩下的話說完

「而daddy，你擁有了全部的東西」

繹言站在那裏的態度很堅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壯烈，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之間變得好清晰，白的白、黑的黑，就像是光與影般的對比，小小的身體挺拔著，那種義無反顧帶來的波濤，拍的樓辰軒措手不及。

樓辰軒知道他在講什麼，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會覺得樓辰軒有了一切的東西，美好的家庭、關愛自己的家人、相知相惜的伴侶、穩定的工作、外表好家世好......要列出樓辰軒得天獨厚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但是繹言說錯了，對樓辰軒來說，他擁有全世界又如何？他的兒子不是他的，這就足以讓他的世界黑白顛倒。

樓辰軒就站在繹言眼前，但是他們的距離遠的像是需要跨過星辰大海才可以觸及到彼此。樓辰軒的肩膀垂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說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繹言還是舉著那雙明暗對立的眼眸定定地看著樓辰軒。

「那，你現在就趕快走吧」

樓辰軒敗陣下來，把頭轉向了一邊，他知道他說甚麼也都無法改變他不能在他們母子身邊的事實，他有屬於他自己責任，他不能拋下自己的妻子去到繹言跟柔柔身邊，愛不是可以這樣挪來挪去的。

繹言點點頭，也沒多說甚麼，就轉身離開，一步一步的拉開了他跟樓辰軒的距離，而樓辰軒只能站在原地用噙滿了哀傷的眼睛追著他的背影遠去。

直到主屋大門關上後，繹言一次頭都沒有回。

中午大家都坐在餐桌上，沉默是所有人的共同話題。

早上那齣悲劇大家也都看到了，樓辰軒跟沐庭現在臉色死灰的坐在餐桌上，一桌的佳餚都沒有人動手

「今天的事情、長久以來的事情，都是因為我卡在中間，所以才會造成今天大家都進退兩難。我已經決定了，我會盡快的離開回到非洲去」

沐庭先開了口，果然一張嘴就是要逃回去非洲。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繹言跟柔柔的事情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妳走是能改變甚麼？」

樓辰軒雙手環胸，眉頭緊皺，繹言跟柔柔的事情已經夠煩了，現在連沐庭都吵著要走。

「現在繹言都已經不過來了，你覺得接下來還能怎麼辦？」

沐庭說完這句話，難過的起身直接跑開。

樓辰軒看著她，準備站起來去追，伊芙把他壓了下來，克斯已經過去了。

「你現在過去她什麼話也聽不進去，讓她的Father跟她說就好。」

沐庭向來很聽克斯的話，克斯去勸她她還能靜下來聽進去。

樓辰軒點點頭，整個人猶如槁木死灰，像是生根了似的坐在那裡，好像被擊垮了，沒有任何一點生機。

繹言體貼柔柔，所以回去陪著她，繹言是個懂事又乖巧的小孩，他不可能會丟下她，但是繹言也很想留在樓辰軒身邊，這一週只有這麼一次，他不是不想，他想死自己的爸爸了，而是他真的留下來了，他的媽媽就會一整天都在思念自己，也會一整天就這麼樣的寂寞著，繹言不可能讓自己待在爸爸身邊享受幸福而讓媽媽一個人在黑暗中哭泣。

樓辰軒知道自己兒子的想法，他只能放手讓他去，他也不能不讓繹言走，縱使他心裡有多麼想要留他，但是繹言已經在這種兩難的局面，樓辰軒不能在讓他更加的為難，繹言心裡想要他跟柔柔重修舊好，這他不是不知道，繹言只是嘴裡不說，然後把這些他不懂不能理解的又全部都壓在心底。

樓辰軒對柔柔是真的沒有任何的想法，他們曾經有過一段，但是那些真的已經過去，他早就放下了，有了繹言也無法改變他愛著沐庭的事實，情感不是誰希望他去愛誰就能去愛誰的，感情很現實的，喜歡了就是喜歡了，而不愛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什麼禮讓，沒有什麼誰先後到，沒有什麼誰比較需要誰又不需要。 

人生哪，有些事情錯過了一時，就錯過了一世。

這些事情，連大人都不懂了，又要怎麼開口解釋給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孩子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