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四十五)

 樓辰軒書房

靈兒跟采兒現在站在樓辰軒的書桌前面，戰戰兢兢的，這兩個小妮子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都不敢裝模作樣，樓辰軒很嚴肅，冷冷地瞪著她們兩個，也不先開口說話，氣氛很低溫，兩個小妮子覺得這種不詳的氛圍昨天已經在大舅舅那裡經歷過一次，怎麼今天又要面對一次？

靈兒不敢跟樓辰軒裝傻也不敢撒嬌，她知道叔叔今天把她們叫進來是為什麼，靈兒把自己的腰椎挺得更直了，抬起頭來，開始把所有事情都講出來

「舅舅，昨天是我的錯，跟繹書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快走到湖邊的時候，繹書就一個人先回主屋去拿希希的外套，他怕希希感冒，然後他就把希希交給我，之後我們到了湖邊，先把野餐墊鋪好等繹書來，之後我看到了一隻貓咪，就直接過去追，采兒也是，我們都沒有注意到希希，等到我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繹書把希希從水裡面拖上來，要是沒有繹書，希希就沉到水底了，根本不是繹書的錯，反而是他救了她」

樓辰軒闔上了眼睛，用手揉著自己的緊皺的眉心，果然跟他猜想得差不多，這兩個小妮子本來就是只顧著玩的個性，怎麼可能顧的了希希。

「所以希希是自己不小心掉到水裡的嗎？」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跑走後就沒有顧及到希希了......」

靈兒垂下了頭，樓辰軒繼續問到

「昨天大舅舅在問話的時候妳們說了甚麼？」

靈兒跟采兒對看了一眼，然後靈兒默默地開口

「我們......什麼都沒說」

「哼，妳不是最伶牙俐齒、能言善道，為什麼需要妳們兩個把實話說來的時候就變成了啞巴？然後妳們就這樣大言不慚的讓樓繹書把所有的事情一肩扛下？」

樓辰軒冷冷的哼了一聲

「是繹書自己先開口說的......」

靈兒話越說越小聲，看著舅舅的臉越來越黑，靈兒也知道自己理虧就不再講了。

「樓繹書開口說了，然後妳就讓他擔下來？我對妳還真是失望，這種不公不義的事實，妳也做？妳不是老是自詡自己俠義心腸，什麼時候這種為了脫罪、為了不受到處罰然後致他人於險地的事情妳也做？」

樓辰軒的話很重，一句話刮的靈兒抬不起頭來，她自知理虧也不想辯解其實不是她要推樓繹書給車子撞，而是事情一連串發生的太快太急，她都還在震驚狀態裡，樓繹書又把一切都甩在自己身上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事情就這麼走了下去

「對不起.......是我做錯事」

靈兒毅然決然的認錯，然後對著樓辰軒鞠躬，心裡默默想著，這就是繹書被誤會的感受嗎？突然一陣的難受迎面撲了上來，她想到他就這樣在她們面前一點面子都不留的被處罰、被打、被責罵，而且還不是他的錯，靈兒真的覺得虧欠繹書太多。

樓辰軒不動聲色，靈兒知道自己錯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其實心裡也難受的緊，她從來沒有要繹書去承擔自己的錯，她自己犯的錯她自己能認、自己能扛，她敢作敢當，又何必殃及無辜。靈兒往前走到樓辰軒面前

「舅舅，我做錯事了，你罰我吧」

「罰妳？怎麼罰？」

樓辰軒嗤笑一聲，看她能說出什麼 

「舅舅繹書被大舅舅打屁股，靈兒也願意被這樣處罰」

靈兒鼓起勇氣，臉紅著說出來，她現在也不想管什麼丟臉不丟臉，她只是不想欠著樓繹書，而且她現在心裡愧疚難受得緊，想要用這頓打來還清她欠下的債

「妳想要被打，我就必須打妳嗎？什麼事情都是妳聶靈兒說的算嗎？」

樓辰軒的態度還是冷淡，凍的靈兒心裡難受

「舅舅......靈兒不是這個意思」

「那妳是什麼意思？」

靈兒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沮喪的站著，像隻被鬥輸的公雞，頭都抬不起來

「妳覺得受一頓打就可以撫平你心裡的愧疚感，很抱歉，我不會給妳」

靈兒差詫異的抬起頭來看著舅舅，眼眶含淚，她都已經願意被打，也自動說出這樣丟臉的話，居然被這樣直接的拒絕，這麼愛面子的靈兒瞬間覺得自己很丟臉，像是在眾人面前被狠狠的賞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妳記住，做過的事情就是覆水難收，不是妳事後想要彌補就可以的」

靈兒聽完這句話表情很苦澀，像是吞了一隻肥厚的大蟾蜍，樓辰軒接著繼續問

「樓繹書在書房裏怎麼被打的？」

采兒看著自己的姐姐在舅舅面前被訓的講不出話，趕緊開口回答舅舅的問題

「大舅舅要繹書哥哥脫褲子挨打，哥哥有拜託大舅舅說不要，說願意翻倍受罰，但是大舅舅不願意，所以哥哥到最後還是把褲子脫掉了，然後大舅舅就一直拿著大木板一直打一直打都沒有停手，大舅舅氣極了，最後是姐姐拉著我過去求大舅舅，我們求了好久，大舅舅才停手的。舅舅我們做錯事了，我們當天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大舅舅這麼生氣，也是第一次看到大舅舅居然打哥哥是這麼嚴厲，我們是嚇到講不出話來的，舅舅我們錯了，對不起。」

采兒說完了就走到靈兒身邊，兩個人也不敢看樓辰軒，就把頭低下了，身體站的可直挺了，規矩的不得了，跟她們平常威風凜凜的氣焰差的可遠了。

樓辰軒嘆了一口氣，繹書這孩子！ 

「妳們什麼時候打電話給我的？」

「大舅舅把我們從書房裡趕出來後，姐姐就馬上打電話給舅舅了」

「我趕來後大約是一個小時多的時候了，妳們知道繹書在妳們離開後馬上就被罰跪了嗎，跪到我進去的時候，他剛被打完又跪了這麼長的時間，就是為了幫妳們兩個脫罪」

這句話像鞭子一樣的抽在了靈兒身上，讓她眼裡的淚忍不住的要流了下來，但是靈兒把臉抬高，她不想要哭，哭是弱者的表現，她昨天已經表現的很像縮頭縮尾的懦夫了，她不想今天也同樣表現。樓辰軒看她們兩個這樣也知道自己話說的重了些，語氣放緩了些

「大舅舅的規矩本來就嚴格，對繹書的要求更甚，妳們之前拖著繹書調皮搗蛋，繹書都是這麼被罰的，他沒有講，不代表妳們可以一直把他當墊背似的一直闖禍」

樓辰軒看到靈兒跟采兒對視後不敢相信的眼神，他只是點點頭確認她們的驚訝

「沒錯，樓繹書要守的家規就是這麼嚴格，犯錯後被罰家法也沒有什麼從輕發落這件事，罰就是罰到點，該打多少打多少；不已規矩，不成方圓，妳們的大舅舅對於繹書的教育向來是如此。妳們昨天也總算是見識到了，所以請妳們兩個以後犯事拖樓繹書下水的時候，請用腦袋思考一下到底會把樓繹書害得有多慘」

樓辰軒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妳們很幸運，妳們媽媽是不願意這樣對待妳們的，我也不願意，妳們兩個隨著你們的心性恣意的搗蛋、製造麻煩，這要是隨便一件事對到了妳們大舅舅的規矩，隨便一件，都可以罰的妳們再也不敢有下次」

說來真是沒好氣，這兩個小孩驕縱、蹬鼻子上臉，怎麼管教都不怕，做錯事了被罰，然後隔天再做錯事，然後再被罰，像是探他人的底線似的樂此不疲，他真是不懂這兩個混世魔王怎麼這麼難纏，樓繹書不知道替這兩個姊妹挨過多少的罰了。

「舅舅，我們知道錯了......」

兩姊妹這次是真的覺得很難受，她們可以犯錯、可以被處罰，但是沒有辦法苟且偷生。樓辰軒瞪著她們兩個，靈兒的頭垂的很低，他緩緩的想著下一步要怎麼辦，他也捨不得真的提起棍子教訓這兩個麻煩精。

「繹書被罰跪了多久妳們也去跪吧，也不多罰妳們，就算一小時就好了，你們面壁好好的反思這整件事情妳們自己的所作所為，在感受看看繹書每次到底經歷了什麼；回去之後給你們三天的時間把悔過書寫好交過來我要看，之後還要再跟大舅舅大舅媽道歉，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舅舅」

兩個小孩除了接受，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聶筱粉家

聶筱粉回來了。事情一發生，聶筱粉就趕緊把手上的事情全部處理掉，隔天晚上飛機趕著就回來，當她一接到伊湘的電話馬上直覺就是她的兩個令人頭痛的女兒一定是整件事情的兇手，想當然爾，背鍋界第一把交椅樓繹書怎麼可能有好日子過，聶筱粉馬上聯絡樓辰軒，果然繹書被罰的一塌糊塗，她一下機就趕著把這兩個闖禍精給拎著回家，剛好趕上了這兩小孩被罰完跪從書房裡出來，聶筱粉只是冷冷的瞥她們一眼，這個眼神她們懂，眼神像是利刃一樣直接硬生生刮掉了她們一層皮，這是她們媽媽認真且生氣了的眼神，這個眼神不常出現，真的很少，但是一出現就是血流成河。

「我生的女兒真是好樣的，年紀輕輕就是殺人未遂的兇手，然後還可以大言不慚的從加害者的身份逃脫成了污點證人，妳們兩個害的可是對妳們最好的親表哥」

聶筱粉手上拿著不加冰的威士忌，輕蔑的冷嘲熱諷

一連三場的拷問，靈兒采兒其實也吃不消，當自己媽媽生氣的時候，那真的就是大魔王關卡無誤。不過聶筱粉也沒有甚麼想要繼續問話的，她們兩個該吐的也都吐出來了，聶筱粉只是陰沉地看著她們冷笑，看的她們兩個寒毛直豎，對兩個小孩來說這種時候的媽媽可怕至極，她們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就怕轟然一聲把自己的媽媽給瞬間點燃。

聶筱粉不喜歡管她們兩個的言行舉止，她們要怎麼鬧她多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要鬧出人命對她來說都是小事，但是只要踩到底線這就不是聶筱粉可以容忍的 ╴╴╴而家人就是聶筱粉的底線。

就單一一件她們兩個把希希置於險地這件事情，就足以讓他這個做媽的在全家人面前對樓慕宇還有伊湘去跪去道歉了，更別提樓繹書因為她們兩個的錯被打個半死，她太清楚她這兩個女兒的本事了，尤其是他的大女兒聶靈兒，天生反骨又鬼靈精怪，能把樓繹書逮在手上這樣捏呀轉的，出了事他能沒死也半條命，不說繹書個性乖巧有擔當，再加上他又喜歡靈兒，靈兒就是個惹是生非的主，這樣捂著還不把繹書給捂死了。

聶筱粉二話不說的拿起了電話，就在她們兩面前撥了起來。

「湘，你跟樓慕宇都在嗎？」

「他在書房，怎麼了粉粉？」

「我有事對你們兩個說，能請他一起接電話嗎?」

湘走去書房把電話遞了過去，把聲音開擴音

「是我」

樓慕宇的聲音響起，聶筱粉也把電話開擴音，然後盯著她的兩個女兒看

「我是打過來道歉的，真是對不起，我教子無方，我的兩個女兒性格頑劣，不懂分寸，把希希害到差點溺斃，然後又厚顏無恥的讓繹書背黑鍋的被責罰，這都是我這個做媽媽的失職，樓慕宇、伊湘，對不起，我在這裡鄭重跟你們致歉，改天登門謝罪」

啪嚓一聲，靈兒跟采兒的眼淚都流了下來，在樓辰軒那裡逼自己一滴淚都不准流的靈兒，聽到她媽媽那樣的一席話馬上就潸然淚下，她們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讓媽媽出面道歉，而且還是跟舅舅舅媽，媽媽是這麼驕傲又霸氣的人，她是天生的王者，怎麼能因為自己的錯而道歉？她們讓自己的媽媽身段放的這麼低去致歉，這根本是讓她在自家兄弟姐妹面前抬不起頭來，丟臉都丟到別人家了。

當聶筱粉電話掛掉的時候，兩個人才敢大哭出聲，馬上跪下跟聶筱粉直說對不起。

對她們來說，她們想要挑戰自己的母親，跟自己的那母親吵架、鬥智、強碰、不妥協，那是屬於她們三個人的事，她們要對付自己的媽媽可以，關起來門來她們三個鬥到死都是她們三個人之間的事，但是絕對不可以讓其他人欺負了自己的母親，聶筱粉今天因為她們兩個人而必須在人前卑躬屈膝，這個讓靈兒采兒痛不欲生。

聶筱粉很淡然的看著她們哭天搶地，看著她們替自己心痛、看她們後悔不已。

聶筱粉要罰人，從來都不是用打用罵的，她給的疼痛是痛在心上的，要罰就是直竄到心坎裡。

「該跟妳們說的，我相信小舅舅也都講了，妳們願不願意聽、聽了願不願意改那也沒人能強迫妳們，這個月妳們兩個都禁足吧，除了平常的上課，其他時候都待在家裡閉門思過。」

聶筱粉把威士忌一飲而盡，說的話還是淡定，像是談論天氣一樣。

改！絕對改！

這是兩姊妹心裡共同的心聲，她們該是看著媽媽像后一樣的主宰，光彩奪目的閃耀著，而不是像僕人一樣的卑微，腆著臉道歉。靈兒把眼淚擦掉，用力的抬頭，祈求著

「媽媽，靈兒知道錯了，我願意禁足兩個月，但是求妳帶我去看繹書，今天是因為我們才讓繹書被打被罰，媽媽，我一定要看到樓繹書我才會心安」

「以妳的所作所為，是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媽，我不敢談條件，但是我真心的想要去看樓繹書」

聶筱粉冷哼一聲

「妳又知道樓繹書想要見妳？托妳的福，他傷的很重，現在人在修養誰也都不想見」

「媽，我不吵他，也不會讓他知道我過去探望他」

「聶靈兒，妳是真傻還是白癡？樓繹書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妳們倆了，他一個男孩子在妳們面前被脫光褲子打屁股，妳要他的臉是要擺哪裡？他就已經夠羞辱了，妳還要在過去加深他的羞愧，聶靈兒呀妳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的只想到妳自己？」

「媽媽，我又不會這樣看待樓繹書，我從來都不會用這樣的角度看待他......我只是」

靈兒的話還沒說完，聶筱粉就冷峻的直接截斷她接下來的話

「妳果然還是不懂。看來在你舅舅那裡跪的一小時，也沒讓妳想清楚，妳就繼續跪在這裡吧，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不吵鬧了，妳在起來」

語畢，聶筱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