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七十一)

繹言回來後恭敬的雙手把悔過書呈上，看來是繹書已經教過弟弟了，樓慕宇一邊審視著，繹言則是鼓起了勇氣開始說:「伯伯，言兒對沐庭阿姨，還是一樣沒有想法......我，還是不想要沐庭阿姨取代我媽媽的位置」

繹言講到這裡後停頓了一下，樓慕宇沒有回應，還是一樣冷靜的等待著，並不打斷他。

「可是就算如此，我還是不能這麼沒有禮貌的對沐庭阿姨說那些話，或是把她的碗撥掉，這些都是不對的舉動，繹言已經知道錯了，下次不會再犯。還有.......因為問話不答的部分讓哥哥這幾天都跟我一起罰抄寫，這個繹言也知道了，以後也不會再問話不答，最後還有一項是，繹言跟伯伯頂嘴，伯伯說要留在之後再罰，繹言現在跟伯伯請罰，請伯伯罰我就好，不要再罰哥哥了」

繹言說完後態度更加的恭謙，像清泉似的眸子微微的發著光，眼睛是不會騙人的，眼裡的光透出了真誠，樓慕宇知道小孩真心的反省過了，也就不打算再對他嚴厲。

「你還記得頂嘴的處罰，不錯，沒有打算逃避」樓慕宇說到此停頓了一下，思忖了會兒「好吧就順你的意，頂嘴這件事我就不罰繹書」

繹言笑開了顏，眼睛閃亮亮的像是得到了什麼珍貴的糖果一樣。

「謝謝伯伯！」

「頂嘴的懲罰是什麼還記得嗎？」

「是板子20下，還要罰跪一小時」

「你前幾天也才挨過打，現在傷還沒好，今天不罰你，這個先讓你欠著，下次要再有對沐庭阿姨不禮貌的舉動，我會加上去罰」

「是的伯伯，繹言知道了」

「悔過書我看完了，寫的還可以，回去的時候把悔過書拿給沐庭阿姨看，然後好好的跟她道歉，這樣做的到嗎？」

「做得到」

樓慕宇看他這麼乖又受教的樣子，心裡很滿意，這時才把話題轉向到繹言擔心的事情上「繹言，你對沐庭的舉動，任誰看了都會不開心，更何況是向來疼你在心上的爸爸，他會多傷心你自己想想看。」

「你也知道這是一件多麼沒禮貌的事，就像我上次跟你說的，你的言行舉止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還代表了你的家教，柔柔的兒子我相信會是一個有禮貌懂進退的小孩」

繹言聽到自己媽媽的名字，像是觸電般不自覺的縮了一下。

「回去的時候好好的跟你爸爸道歉，他不會為難你的」

「伯伯......」

繹言欲言又止，吸了一口氣後還是繼續說

「daddy從沒有生過我的氣，我感覺這次他真的不開心了」

繹言說著說著眼淚又霧濛濛了起來，樓慕宇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精亮的審視的眼前的孩子。

這孩子跟繹書不一樣，只要教懂了，話都願意說出來，繹書就跟他完全相反了，什麼都不願意講，什麼都要藏在心裡。

看到繹言這麼信任自己這個大伯，樓慕宇心裡也生出歡喜，自己的兒子向來給他軟釘子碰。

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繹書，畢竟他自己對繹書也是這麼嚴格..... 

想著想著就岔遠了，樓慕宇將自己飄忽的思緒給抓了回來，又想到最近他們父子的確有慢慢的走的近一點，這才又放寬了些心。

樓慕宇斂了心神，對著眼前軟乎乎的小孩正聲說道：「你做錯事這我已經罰過你了，你也已經付出該付的代價，這件事情你只需要好好的跟你爸爸還有沐庭阿姨真心的道歉認錯，這就是你該做的，剩下的你都不用擔心」

「伯伯，如果daddy不願意原諒繹言呢？」

繹言的眼睛怯生生的，抬起眼來看向樓慕宇時是這麼渺小，怕自己又被再次遺棄，只能在無邊際的黑暗裡面等待著遲遲不肯來的救贖。

「繹言，天底下沒有不愛自己兒子的父親」

樓慕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如炬。

繹言看著大伯那雙眼，跟daddy的眼睛極像，烏黑沉亮都透著光，不過大伯的眼更沉，daddy的眼則會帶著笑，繹言被那雙清晰的眼給說服了，當下只是慎重的點了頭，然後走離大伯更近一步，樓慕宇看他跟自己親近，臉上的威嚴就隨著往前邁的步伐一塊一塊的融化。

「伯伯......」

糯糯軟軟的聲音，乾淨的像塊純白潔淨的豆腐，這樣的純真把樓慕宇的心都化成了一地，這小子，真的太會撒嬌了。

繹言路說完就張開雙手往樓慕宇身上傾，樓慕宇順著把他抱了起來哄，繹言乖乖的貼在他的懷裡，溫溫順順的像隻小白兔。樓慕宇心裡開心，每次把繹言抱著的時候都愛不釋手

「好了，帶你回家找你爸爸了，不是一直很想見他？」

繹言抬起水靈靈的大眼，睫毛一眨一眨的上下擺動，怯生生地點著頭，神情期待又怕受傷，像是伸手拿了一個討了很久的禮物，送到了眼前還是帶著不敢

「你先去房間收東西，順便跟你哥哥道別，我在客廳等你，慢慢來就好」

繹書在房裡坐立難安的等待弟弟回來，怕繹言是不是又犯了什麼事被爸爸抓到，直到看到繹言回來了才放下心來。

「小言，有沒有被罰？」

「哥哥，我沒事，伯伯要帶我回家去了，我是回來收東西的」

「好，我陪你回去吧，我也好幾天沒見到叔叔了」

「哥哥，你別陪我了，daddy應該很生氣我，我回去是要先好好地跟daddy和沐庭阿姨道歉，你如果跟我回去又要陪我道歉，我不想要哥哥一直這樣，我自己的錯我會自己面對，我不想連累哥哥」

繹書思忖了片刻才頷首「好吧，那你好好的叔叔道歉，叔叔不是一個會為難人的人」

等到他們都收好後，繹書帶著繹言往門口走，繹言默了一會兒，將腳步停了下來，轉身對著繹書哥哥說「哥哥，小言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是我還是決定說了，希望哥哥聽了如果覺得繹言冒犯的話可以不要生氣」

每次只要帶到伯伯的話題哥哥都會不開心，但是繹言還是覺得該說，深吸了一口氣後

「其實伯伯沒有教訓人的時候是很好的，他其實很喜歡小孩跟他撒嬌，哥哥你不要太害怕伯伯了，我覺得伯伯其實是很想跟你好好相處、說話的，跟伯伯撒嬌就跟daddy撒嬌一樣沒有甚麼不同」

繹言說完這句話後就屏著氣縮著脖子，偷偷觀察著繹書哥哥的表情......

樓繹書面無表情，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接過繹言的東西後說「我陪你到家門口吧」

樓辰軒家

樓辰軒拿著手機看著哥哥傳過來的訊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帶繹言回去"，承襲了樓慕宇一貫的寡言，樓辰軒也只是道謝就沒有多回覆了。

他現在拿著手機看著訊息，一邊看著手邊最近在忙的計畫，醫院的附屬兒童醫院大樓已經動土了，他跟沐庭還有一群同仁負責這個計畫，兒童醫院是他們的心血，現在正是大大小小事情需要決定跟忙碌的時候，手上這麼多資料可是樓辰軒卻一個字都讀不進去。

自從繹言被哥哥帶回去後，樓辰軒完全沒有過問，也沒有過去探望，那天那只破碎的碗像是摔到自己心上一樣，他沒想過自己居然把繹言寵的這麼過頭了，繹言對沐庭的態度大家有目共睹，沐庭向來都說沒關係、不要怪孩子、孩子還在平復心情不要苛求......

這些話根本是樓辰軒希望聽到的，所以他也由著沐庭這麼的說服著，其實不過就是蒙著眼裝瞎子，他一直捨不得跟小孩說重話，加上考慮到小孩的心理狀態......

唉，都是他的錯。

電鈴響起，去開門的是沐庭，繹言這次倒是乖，看到沐庭後好聲好氣的問好著，然後開始往客廳裡走，沐庭則是出去跟樓慕宇打招呼。

樓辰軒雙手環胸的坐在沙發，定定地看著走進來的繹言，眼神沉靜的像潭深不見底的池水，繹言一對到眼就被那樣的深邃給吸了進去，再往裡面看---

眼底灌注的是滿滿的失望與疲憊。

繹言傻了，他從沒有看過自己爸爸是這樣的冰冷神情，疲倦的、受傷的、失望的一切情緒全部湧現，這張臉給他的從來都是笑容與溫暖，繹言受不了這樣的眼神，太痛了，他根本承受不住。

原來一個表情可以比挨家法戒尺還要痛......

繹言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的流下，然後開口道歉「daddy對不起......」

樓辰軒沒有理繹言，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這次不打算再這麼輕易地就放過小孩，繹言就是站定在樓辰軒面前繼續哭著，哭到沐庭打完招呼回來。

「繹言你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來先過來坐，樓辰軒你幹嘛兇小孩？」

繹言根本不敢有其他動作，就是站在那裡害怕著看著自己的爸爸，而樓辰軒這時才開口「你大伯叫你做什麼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我要.....跟沐....庭阿姨.....道歉」

繹言哭著，斷斷續續的回話，然後從書包裡拿出了悔過書，把眼淚擦一擦，也把哭聲先止住，轉身對沐庭鞠一個九十度的躬，雙手奉上悔過書。

「沐庭阿姨，繹言錯了，對不起，我不該這麼沒有禮貌沒有規矩，繹言有反省，這是我寫的悔過書請沐庭阿姨過目」

沐庭嘆了一口氣，接了過來看完後再把悔過書拿給樓辰軒。

「不久前呀，繹書因為靈兒在育幼院打架的事情也寫了這個給我看，也跟你一樣在我面前乖乖巧巧的跟我道歉，其實呢，那些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哪有什麼，我從來不怪你們這些孩子，你跟繹書都被哥哥教導得很好，都很有規矩禮貌。」

沐庭抬起了眉，溫溫柔柔的看著繹言，散發出來的磁場如流水般輕柔舒適，輕易的就能安撫不安。

「繹言，我沒怪過你。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我要取代你媽媽的位置，但是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發生在妳媽媽身上的事情是悲劇，沒有人希望這件事情發生。」

「繹言，你知道我一直以來想要的是什麼嗎？」

沐庭拋了一個問句給繹言，繹言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只想要你健康快樂」

沐庭輕柔的說完了這句話，對著繹言點點頭就離開了，把時間留給他們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