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七十六)

「好了回去吧，多想想在這件事情上面該怎麼著墨」

樓慕宇伸手出來拍了拍繹書的頭。

「爸爸，謝謝您的教訓，書兒回去會好好想」

樓慕宇看著小孩真誠的樣子，心裡也升起一股柔軟，用手再揉了揉小孩的腦袋，繹書這時才敢放下謹慎的態度，全身上下放鬆下來享受父親對自己的溫柔。

「還不走，是不是還想被罰呢」

樓慕宇看小孩就待在腿上不下去，還把眼睛閉了起來，彎起了嘴角調侃了句。

「爸爸......我沒有......」

繹書低低的回話，抬頭看到爸爸的笑容後知道是跟自己開玩笑呢，繹書被逗弄著不知如何是好。

繹書的反應真的是很可愛，不知所措的羞澀樣子，很像個小孩，跟他平常的沉穩樣子差的很多，樓慕宇在心中腹誹著自己的弟弟，難怪樓辰軒有事沒事就愛逗弄繹書，身軀同時的向前傾了些，把小孩往自己身上攏著，把手掌都放在繹書的頭上，小孩微微一怔後把自己放軟下來，倚在爸爸的胸膛裡，陶醉著。

樓慕宇跟繹書都不是話多的人，這種時候都沒人開口說話，小孩不再因為爸爸給的親暱而惶恐或是受寵若驚，樓慕宇做這些舉動也越來越揉捻，繹書個性穩重，適時的給予一些疼寵也不會把孩子寵壞，反而讓讓孩子更定性，父子兩人都還在尋找平衡的地方，不過目前這樣很好，慢慢的、緩緩的，不過都朝對方走近。

「我知道我對你的要求是嚴格了些，如果有甚麼你吃不消的地方，你都能告訴爸爸，我們再來想想辦法，行嗎？」

「爸爸，書兒覺得目前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是我做的不夠好......我應該可以再做得更好的」

樓慕宇聽到這番話微微地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再次用手撫了撫繹書的頭，繹書幸福的把眼睛都瞇了起來，像隻舔到牛奶的小貓。

「時間也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照顧一下繹言」

繹書心滿意足的從樓慕宇的腿上下來，跟爸爸道晚安後嘴角漾著笑容地回去了，這還真是第一次受罰完是笑著離開書房的。

繹言在哥哥一離開房間的時候，就拖著自己的雙腳走到了牆角跪下，剛剛才跪完一個小時，膝蓋已經腫了起來，現在再次的罰跪那個滋味可不好受，但是繹言還是毅然決然地跪好，而且姿勢標準一點都沒有放水。

繹言心理自責，這已經是第二次把哥哥拖下水，他也很想要控制自己不要再失控，如果說第一次是故意的，第二次真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家規已經明明白白的明訂什麼可為之什麼不可為，他也不是故意跟家規反著做，但是當下那個情緒就是無法排解掉......下場是現在這樣也不足為奇。

現在跪的更加的疼痛，時間疊加了上去，原本的腫脹是傷上加傷，也不知為什麼繹言心裡卻覺得平靜，救贖的感受油然而生，至少罰跪的疼痛可以稍稍的消減他的愧疚感，也總不能哥哥在書房裡挨罰，自己卻在房裡享受吧，繹言一邊想著該怎麼寫悔過書，也一邊思考著自己跟沐庭阿姨的關係到底該怎麼辦。

繹書微笑著拉開了自己的房間門，然後看到眼前的景象笑容瞬間凍結。

「小言你在幹嘛？」

繹言一個人乖乖的跪在牆角。

繹書快步過去，要把他拉起來「怎麼在這裡罰跪？」

繹言抬頭看著在旁邊一臉著急的哥哥，然後伸出了雙手，環住繹書的腰把自己埋進去，發出一聲悶悶的嗓音「哥......」

像是小動物受傷的嚎叫，繹書聽了心裡隨之擺盪，瞬間升起一股強大的保護欲。

這可是他的弟弟，如果自己不好好的保護他，能誰保護他？

繹書把他拉了起來，繹言踉蹌的站起，雙腳微微的顫抖，站也站不穩還要扶著哥哥不然就摔倒了，整個人哆哆嗦嗦的倚在繹書身上。

「怎麼在這裏跪著？」

「伯伯要我在房間跪到哥哥回來，哥哥說起來才能起來」

繹書眉頭皺了起來。

「伯伯是怕我心裡愧疚才替哥哥罰我的」

繹言安靜的說道，臉色慘白，繹書默然不語，帶著弟弟坐到了椅子上，然後倒了杯水讓他喝，先讓他緩緩，再從櫃子裡拿出了傷藥。

「這些是叔叔拿給我的，藥都很好，好得很快，我幫你先把藥揉進膝蓋裡面，會有點疼」

繹書蹲在了弟弟面前開始用藥按摩揉捏著膝蓋，繹言疼得嘶嘶叫，等到藥上好了後繹書讓他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拿了濕毛巾出來幫他擦擦臉上的冷汗，讓他先好好的休息一下，等藥效過後再去洗澡，再上藥一次。

「哥哥......」

繹書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想要講什麼，繹書搖搖頭阻止了弟弟的話「好了，別再說了，我沒事，爸爸對我很仁慈沒罰的很重；小言，下次再有這種跟沐庭阿姨衝突的狀況，你該怎麼做？」

「哥哥，老實說我其實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再對沐庭阿姨沒禮貌了，縱使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但是不能對沐庭阿姨沒有禮貌是對的事情，這個言兒知道」

繹言眼睛亮晃晃的，說的是實話，繹書也知道這種事情急著來也不會有什麼成效，慢聲地說道「小言，爸爸說先觀察一陣子，如果之後還是沒改善就要讓你住過來；其實你可以多想想沐庭阿姨對你的好，她其實也沒要求過什麼，更不是你想的那樣要取代柔柔阿姨。言兒看事情要看清楚事情的本質，你只要不要從心裡排斥她，就不會老是看她不順眼」

繹書嚴肅起來對繹言說教，他知道自己弟弟卡關，要是這個坎過不去，叔叔也好沐庭阿姨也好全部人都會很難受，繹言求饒似的伸出一隻手牽住哥哥，用肢體表達他知道了，乖順的樣子也讓繹書忍不住的疼他起來。

繹言隔天就回家了，回家了後就跟樓辰軒坦承自己做的事情，樓辰軒這次到沒說什麼，只是在心裡默默衡量著小孩的狀態，這次比上次進步了，會主動去道歉，還乖乖的去找大伯認罰，看來小孩慢慢教都還是會懂的，樓辰軒不逼他，也沒生氣，只讓他去把悔過書寫完。

接下來的日子裡大家都相安無事，繹言對沐庭一樣是有道高牆築在那，不過整個人對沐庭的態度是越來越有禮貌，繹言不讓自己再有機會去犯連續犯了兩次的錯，畢竟伯伯說的對，既然都知道做錯事會連累哥哥，那又為什麼要去做，控制自己的情緒脾氣沒有這麼難，只是要不要做罷了。

沐庭知道繹言對自己有禮貌，也知道高牆在那，她的處理方式就是什麼都沒做，不想要給繹言任何的壓力，煮好了東西也不會特地的拿給繹言，縱使是要給他吃的，就放在餐桌上大家一起吃，有買東西給繹言也是交代樓辰軒拿過去。

如果晚上樓辰軒開刀的太晚，沐庭跟繹言兩人在家裡，沐庭也會給繹言一個安全的距離，不讓他感到領域受侵犯，盡量的減少跟繹言的接觸，沐庭也怕著如果跟繹言面對面的太多，不小心觸碰到了繹言心裡母親那塊傷疤，繹言就會不開心然後犯了規矩，這樣又導致哥哥罰他，那可不行，小孩子給他時間慢慢適應就好了。

就算這輩子繹言都不接受自己，只要小孩心裡開心沐庭根本不在乎自己能獲得多少，她一心一意的只替繹言著想。

繹言知道沐庭再做什麼，也許現在這樣大家保持一個舒服的距離是最好的，晚上如果只有沐庭一人在家裡，繹言會自己進房間去看書，如果不小心一起在了客廳，兩個人都會尷尬又客氣的離對方遠遠的，分處再最遠兩端的沙發上，像是對方有甚麼傳染病似的，然後又不好意思離開客廳，只能窘迫的待著做自己的事情想辦法不讓視線交錯，直到樓辰軒回來才緩解了這樣情況，樓辰軒會嘆氣的看著這兩個人，但是也不能多說什麼，不過小孩如果在爸爸身邊就不會排斥沐庭也在，這兩個人中間如果有一個樓辰軒當緩衝倒是能相安無事。

繹言築起了高牆，天天的縮在那裡面，向外看的時候總是有一個耐心的沐庭在哪裡散發著溫暖，縱使特意離的很遠，不過很多生活的足跡都看的到沐庭阿姨對自己的用心，繹言不是笨蛋也不是心狠之人，繹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道高牆下的牆角也漸漸的被一點一滴的鬆動了地基。

今天是要去上鋼琴課的日子，繹言從剛學琴的時候就跟這個老師到現在，之後回了主屋後伊湘教他彈琴也是額外上的，繹言還是在原來的鋼琴教室上課著，下課了繹言照舊在外面等著爸爸來接他去上鋼琴課，但是今天開過來的是沐庭。

「繹言，真是抱歉，今天只能委屈你讓我載了，你爸爸今天在醫院有個臨時的會走不掉，爺爺奶奶又有事情不能過來，只有我有空過來載你去上課」

沐庭一臉抱歉地看著繹言，她怕小孩不想要給她載去上課。

「沒事的沐庭阿姨，謝謝妳，麻煩妳跑一趟了」

繹言坐上了副座，扣好了安全帶後就安靜的坐好，淡淡的神情，並沒有排斥被沐庭接送，發自內心的對沐庭禮貌道謝。沐庭看他整個人狀態都好，也就放下心來，不多問些什麼，讓小孩好好的休息。

車子慢慢行駛，兩個人都很安靜，這是一段常常都會行經的路線，跟以往一樣沒甚麼不同，突然間一聲尖銳的煞車聲從車子底下傳來，繹言還來不及抬頭，鋪天蓋地的恐懼就衝擊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

這跟他和媽媽一起出車禍是一模一樣的感覺。

震耳欲聾的喇叭聲中，繹言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喀擦聲，緊接而來的是猛烈的衝撞------

在一道強照進來的亮光中他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