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八十四)

樓辰軒書房

樓辰軒坐在椅子上，嚴肅的盯著面前的兩個兒子，樓辰軒對這兩個兒子通常都是疼寵呵護，很少打罵教訓，連一點嚴厲的話都捨不得說，不過這件事情讓他真的是氣到了，這種連招呼一聲都不打的大冒險，也太恣意妄為。

小兄弟站在那裡跟樓辰軒大眼瞪小眼的，誰都不開口說話，時間過了許久......

繹書決定先打破沉默，開口道：「叔叔，這整件事情都是我強迫弟弟做的，請您不要生他的氣，我錯了，我願意接受懲罰」

樓辰軒還是不說話的默默細讀這兩個小孩的表情，繹書就跟自己的哥哥樓慕宇一樣，不管大事小事都是扛下，也不管撐不撐得了，唯一支撐的就是對弟弟的深深疼愛，他怎麼會不知道？從小哥哥最疼的就是自己，在哥哥強大的保護傘長大的自己有多幸福，這樣的支持讓他在最嚴苛的環境底下活下來，就在離死亡最近的距離，是那樣的愛厚實的撲了過來才讓他得以在地牢繼續苟延殘喘。

想到此，樓辰軒看向了他的小兒子繹言，現在同樣身為弟弟的他，接受了哥哥以及全部人滿滿的愛的他，此時的心情是什麼呢？

阿，是無奈，跟覺得麻煩。

繹言失去了媽媽，不過卻得到了全家上上下下大量的愛，哥哥繹書疼他護他、有錯替他扛，爺爺奶奶更不用說了，當初伊芙直接的把繹言給帶離開也是因為心疼小孩子的創傷，而自己跟沐庭則是把繹言捧在手心上就怕他摔碎了。

這樣沉浸在關愛裡的繹言，早就習以為常，怎麼會知道現在他被保護疼愛的有多好呢？

對比繹言皺著眉頭露出的不耐，繹書態度沉著冷靜，不卑不亢的站在那裡，連步伐都微微的踏比繹言還前一步，像是要不顧一切的幫弟弟擋著所有暴風雪。

樓辰軒雙眼直視他的小兒子，那臉上的不以為然，到底是什麼時候慣出來的呢？

繹言和樓辰軒對上眼，樓辰軒冷靜地看著他。

沉默。

直到繹言受不了把頭轉了過去，樓辰軒才把視線收回來。

「林繹言，去那裏跪好」樓辰軒冷冷地開口，手指向書房的角落。

「可是...那個!」繹言張口想要解釋些什麼。

「我的話你聽不懂是嗎?」

樓辰軒像算準了繹言一定會討價還價，在他說出第一字後馬上壓住，眼神銳利又肅殺。

「叔叔，弟弟真的是因為我的要求才做這些事情的，請您不要處罰他」繹書馬上跪下。

「林繹言，我不要再說第二遍。樓繹書你不要著急，我跟你帳還沒開始算」

樓辰軒罕見的動怒，兩個小孩看到樓辰軒的反應後不經繃緊了皮。

樓辰軒摸著下巴沉思，靈兒的個性跟她的媽媽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想要的事情用盡手段也會逼著兩兄弟沒有任何選擇的去幫她做，這他清楚無比。

繹書又一次義無反顧地把自己扔在火堆裡，看來哥哥對繹書的規矩與嚴刑峻罰他還真的是不怕。

不是不怕就是愚勇，真是好奇是哪一個?

「樓繹書你跟我出來」

樓辰軒把繹書帶到書房外面的陽台，然後無奈的瞥了他一眼，道：「說吧，先從你怎麼勸回靈兒開始說起」

繹書像是放鬆了些甚麼後開始緩緩地開口：「靈兒她......非常難過。我知道她今天要走，也知道她搭上了火車，我算準好時間跟她上同一班列車，但是等到火車開了到下一個站我才過去找她，先給她一點時間......她一看到我的時候很驚訝也很生氣，完全不跟我說話，想要趕快把我趕下火車，用盡力氣要把我趕走，甚至連半截車廂裡的人都被她給嚇到，但是我怎麼樣都不走，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我跟她說如果就這樣離開都不交代的話，跟她覺得她自己被對待的方式有甚麼不一樣，然後我還說這個家裡不是只有姑姑一人，還有祖母祖父伯伯伯母叔叔嬸嬸等等的這麼多人，每一個人都這麼疼愛她，如果知道她一聲不吭的離開了，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難過......我知道靈兒她不是個不懂道理的人，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我不管是拜託她還是威脅她，什麼方式都用盡了，她還是不要，她說這些她都想過了，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大家，我還是勸她先跟我回來，然後我請她拿出電話傳訊息給姑丈，既然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大家，不如就先去跟姑丈住一段時間再來看看，靈兒想了想，她說她本來就打算等過一段時間後就要去找她爸爸的，好多歹說下她總算拿起了電話打給姑丈，之後她跟她姑丈講完電話後，我們就在下一站下車搭計程車回來了」

樓辰軒聽完後默默不語，看向遠方的漆黑幽暗的星空，微微皺眉像是掉到了回憶裡。

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們知道，很多事情大人選擇不說代表沒有需要你們這些小孩子知道的地方，因為已經過去，沒有提的必要，但是你們還是策劃了這麼大的事情去把這些都掏了出來......」

樓辰軒擔心的是筱粉的反應，當初筱粉不顧家人的反對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把采兒生下，以一人之力力抗全家，想盡辦法的策動樓辰軒，威脅利誘到最後逼得樓辰軒用還在研發的藥物幫助了她，九死一生下的結局是好的，嬰兒跟媽媽都保住了，但是筱粉在過程中受的苦難，樓辰軒一次都不願意回想......

「叔叔，對不起，我看到靈兒那樣子心碎的表情，我真的沒有辦法拒絕她......」

「靈兒是一個堅強又聰明的小孩，她只是在這件事情上面鑽牛角尖了，你姑姑對她們姐妹倆的愛難道你會不知道嗎？當初你姑姑做出來的決定那是逼不得已，跟靈兒沒有關係，再加上你姑姑現在好好的出現在你們面前，這不就是代表她的堅持沒有錯嗎？」

繹書安靜的聽了，他不知道靈兒對於“逼不得已”這幾個字會怎麼詮釋，但是一定不會太輕易的接受吧......

「叔叔，弟弟還在書房裡跪著，請您讓他起來了，讓我代替他吧，這整件事情他都是被動被我要求才去做這些事情」繹書一邊說一邊就要跪下。

「你給我站好了，你再給我跪一次試試看」樓辰軒語氣沉了下來，一邊瞪著他。

「叔叔，弟弟真的不是故意要偷你的資料的，我並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他只是被迫的去做被要求的事情，真正破壞規矩、偷竊、教唆的人都是我，弟弟不應該因為我的過錯而被處罰」

「也許吧，就算都是你跟靈兒強迫他的好了，我今天在告訴他的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會有後果的，他選擇聽你們的話去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那他當然要付出這個動作需要的代價，長期以來都是你在替他擔這個代價，說起來這也算是我的失職，我從來不罵他，更別說罰他了，才慣的他今天成為了一副不用負責任的態度」

「叔叔，幾個月前我們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吵起來，那時候叔叔你怎麼問我們，我們都沒說，那時候就是因為我在強迫小言去做他根本不想要做的事情，也是因為這樣我們才發生爭執的，小言一直以來都反對這件事情，他也想要告訴大人，但是是我阻止他的，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是弟弟的錯」

「你擔心你自己就好了，我有說我不罰你嗎？」樓辰軒轉頭看著繹書的眼睛，輕輕的把這句丟出來。

繹書低下了頭不敢再多說話。

「你有想過你老是把自己放在這麼危險的位置上，這樣對得起其他疼愛你的人嗎？每次我哥哥要罰你，總是讓我心疼害怕，就怕晚一步沒來得及你又被罰的超過。」

樓辰軒伸手把繹書的頭給抬了起來，看著眼睛一字一句的說：「繹書，如果你總是這樣不愛惜你自己，我這麼護著你到底頭來是不就只是在浪費時間？」

這句話很重了，樓辰軒對繹書從來不疾言厲色，他最護著這個大兒子，但是繹書老是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什麼千奇百怪的錯都可以擔在自己身上，這要樓辰軒如何是好，他是能救下繹書幾次？

繹書知道叔叔真的不開心了，除了認錯他別無他法，只能認錯：「叔叔，我錯了，您罰我吧，都是我的錯真的不是弟弟的」

樓辰軒真的是氣笑了，這個在他眼前佇立的小孩，老是這樣乖乖巧巧的認打認罰，小孩子都不理解打在他們身上的可是痛在自己心上呀，就是吃定了自己心軟不會真的追究。

唉，對這個繹書他是能硬到哪裡去？

罷了，孩子不懂就是只能好好教、慢慢教。

樓辰軒打定主意後也不再多為難小孩，說道：「好了，你弟弟這件事情你就不用再多幫他求情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沒有承擔起一個父親教導的責任，我應該教會他負責與正確的態度，我不是說不能犯錯，而是犯錯之後應該要怎麼做；像你呀你明知靈兒在往危險的方向走，你還幫著她，你看看你自己在這件事上面犯了多少的家規，但是你不也一清二楚自己的下場是什麼，也不打算逃避不是嗎？」

樓辰軒把繹書摟了過來，一邊摸摸他的頭，溫和的道：「但是繹言的態度跟你就不同了，他沒有要扛起責任的意思，他只想要依靠你這個哥哥而已」

「那是因為是我告訴他，這整件事情我都會去承擔，所以他才願意去幫忙偷拿叔叔你的東西的」

「繹書，我知道你向來正直穩重，遇事不退縮，責任來了也二話不說的承擔，常常受了委屈都不說，這就是我為什麼這麼疼你，我今天也希望繹言可以成長成為跟你一樣負責的人，這件事叔叔也需要請你幫助我了，你不要再幫你弟弟承擔過錯了，讓他學著自己長大」

樓辰軒把他的大兒子抱得更緊了些，嘆了口氣的問：「你呀，難道不怕你爸爸會把你罰的多慘嗎？」

「我知道，但是我選擇要做了，那就也只能這樣，加上靈兒這次真的是破了頭都要把整件事情都查個水落石出，我不幫忙她，她也一定會找到......而且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靈兒落淚......叔叔，靈兒一邊哭著一邊拜託我幫幫她，我從來......沒看過靈兒這麼痛苦」繹書露出了擔憂的眼神，心裡想的擔心的還是靈兒。

「靈兒的事情，是屬於她跟你姑姑之間的事情，你們能做的都做了也已經做得太多了，現在需要的是把空間跟時間還給她們，她們兩個會自己找到答案的」

樓辰軒靜靜的摟著大兒子一起看像陽台外綴個幾顆星星的夜空，他心疼著這個兒子，好像什麼壞事他都會被迫的摻上一腳，繹言的事情會拉上他，希希的事情更是掛在他身上，現在靈兒的事情他還是在裡面身居要角，沒一刻消停的；他哥哥對繹書的要求幾近嚴苛，嚴嚴實實的家規訂在那裡，小小犯錯動輒打罵，這次的事情這麼重大，他不敢想這孩子回到了他哥哥那裡會受多少的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