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九十) - 繹言崩潰

隔天一早，湘跟樓慕宇都還在吃早餐的時候，就聽到車子快速的開到家門口停車的急煞聲音，兩個人相視而笑。

「我兒呢！」樓辰軒衝了進來，開口就要繹書。

「越來越沒規矩」樓慕宇瞪了他一眼後，繼續慢條斯理的吃早餐。

「軒兒來啦，有沒有吃早餐了，你沒帶著小言兒一起來嗎？」

「姐，書兒呢？在房裡嗎」

「他還在睡覺，你小聲點兒，你先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飯等等他醒了再看他」

樓辰軒看了一下他哥，他才不信繹書沒被家法狠打，他對姐姐搖了搖頭，一邊往繹書房裡的方向走，他還是要先見自己的大兒子，整晚可是睡不安穩哪。

繹書果然還在睡，樓辰軒先觀察他的傷勢後，在默默地把被子蓋回去，安靜的退出去讓小孩繼續休息，然後咬牙切齒的往他哥的方向走。

「哥！你怎麼打的這麼重，你不知道......」

「夠了，我怎麼管教我的兒子跟你無關」

樓慕宇馬上制止樓辰軒要說出口的滔滔大話。

聽到哥哥語氣轉冷，樓辰軒也知道自己僭越，就也把嘴巴閉起來了，但是轉頭生著悶氣。

看到自己弟弟那個死樣子，樓慕宇也不理他，把飯吃完就離開了客廳。

「軒兒，來，喝口果汁」湘把剛打好的果汁遞給了樓辰軒，看他氣噗噗的樣子就笑了出來，然後說到：「你敢跟你哥生悶氣呀，不怕等等換你進書房挨揍嗎？」

「姐，你看書兒他的傷！」

樓辰軒一邊抱怨一邊小聲的嘟囔 ，從小又沒少挨過哥的揍有什麼好怕的......但是一邊想到自己對哥姐沒規矩沒禮貌，要是真的又被抓去罰了.......樓辰軒不禁的冷顫了一下

「好啦你也別怪你哥，他打完繹書心裡難過的呢，昨天一整晚都沒睡的照顧繹書，直到剛剛才被我從房裡叫出來吃飯」

樓辰軒大驚，通常哥哥打完繹書都不事後安撫的，經過上次的事件後還真的有在改變，他驚訝的抬頭起來看著湘再次確認，湘對他點點頭。

「多給你哥哥一點鼓勵，改變是很不容易也很艱難的，尤其是你哥那種冷硬個性，他向來嚴以律己，他對你們嚴格對自己更是百倍的要求，就別氣他了好嗎？」

湘總是這樣，不管是在樓辰軒或是繹書面前，都是細細的清楚的解釋，充當他們跟樓慕宇之間的溝通橋樑，用她的溫柔、善良與耐心，慢慢的牽起這個家。

「姐姐我去陪書兒」

樓辰軒走進繹書房裡的時候，看到他哥居然也回到了繹書的房裡，坐在那裡照顧著小孩。

樓慕宇一見到樓辰軒進來就準備走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去上演父慈子孝，不要讓自己的冷臉掃了興致。

「哥......別走嘛，剛剛是我說話語氣不好」

樓慕宇起身瞪了他一眼，沒要跟他計較的意思，但是還是走向了門口，樓辰軒跟著哥哥後面一起走了出去，到了門外才開口：「哥哥，繹書昨天挨打完後......」

樓慕宇知道他擔心什麼，給了弟弟一個眼神，告訴他自己跟繹書之間沒事，拍拍他的肩點了點頭，就把小孩留給他。

繹書醒來後看到叔叔在他的旁邊，覺得奇怪怎麼爸爸換成了叔叔？

「你爸爸整晚沒睡的顧在你身邊，直到剛剛才去吃早餐，然後我過來了後就讓他去休息了，我來陪你」樓辰軒怕繹書誤會趕緊解釋，繹書的個性跟他爸爸某部分是很像的，在情感上面都會比較靜默，想法也比較含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理解。

「叔叔，你怎麼過來了」繹書濛濛的看著樓辰軒，像是還想睡。

「你醒來的話等等吃點東西，傷口才好的快，我先幫你上藥」

「啊啊不用了叔叔，爸爸上過好幾次了，媽媽好像也有來幫我上了一次」

「所以現在你爸媽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樓辰軒抬高眉毛瞪著繹書，他知道繹書是怕羞，不想讓自己看他的光屁股，繹書不甘願的只好乖乖趴好再把摧殘過的屁股讓給叔叔照料。

「你這個小傢伙」樓辰軒用力的揉著他的頭。

繹言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爸爸已經不再家裡了，他在家裡緊張的上上下下的跑著找人，沒有看到daddy，然後他開始找自己的媽媽，一樣，家裡前前後後都找遍了一個人影都沒有，繹言嚇得直接哭了出來，他真的又被丟下了，頹然的跌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膝把自己環了起來，像是嬰兒在母親肚子裡。

柔柔出車禍的畫面跟沐庭在駕駛座被沖擊的畫面，同時重疊的浮出來在繹言眼前，然後強烈的震動好像又撞擊了過來，繹言像是被狠撞過似的癱在地上，連手都要抱不緊自己，小時候被鄰居嘲笑欺負沒有爸爸的影像又跳了出來，他站在遠處看著同學被高大的爸爸牽著拿書包而自己在遠方默默看著的那種悵然若失，又一幕一幕的在他的眼前重演。

他是一個沒有父親然後也沒有母親的人。

沐庭從門外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繹言縮在地上，不斷顫抖著，沐庭趕緊衝向前去把小孩抱了起來「言兒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焦急的聲音傳進了繹言的耳裡，小孩被淚水浸濕的眼裡映入了緊張擔憂的沐庭。

「媽媽.....哇....嗚....」

繹言緊緊的抓住沐庭像抓住浮木一樣，一放手就會被大浪給拍下。

「言兒，沒事了沒事了，媽媽在這裡」

這時車禍的畫面才漸漸退去，被沐庭溫熱的雙手和關心的言語給一步步逼散。

沐庭心疼的都要跟著掉眼淚了，小孩的恐懼與害怕直戳戳的攻入沐庭心房，讓她這個娘心疼的無以復加，說道：「是不是昨天挨打了很痛？」

繹言搖搖頭抱緊著沐庭直掉眼淚。

「媽媽剛剛是去花園後面摘香草，言兒抱歉讓你找不到我，沒有人把你丟下，別害怕......」

沐庭趕緊解釋，她知道昨天小孩被樓辰軒教訓完後心裡受傷痛苦那塊角落就被翻掏出來了，一時之間要平復對小孩來說太難了，現在只能不知所措的哭啼。

「你daddy趕著去看繹書哥哥了，繹書被教訓的很嚴重 ，早上出門的時候你還在睡覺daddy就沒有叫醒你他先出門去了，讓媽媽在家裡陪你，言兒真是抱歉，媽媽應該讓你找的到我的」

繹言哭到都要把沐庭的心給哭碎了，小孩從小就沒有父親，第一眼見到自己爸爸的樣子到現在都深深地印在沐庭腦海裡，那個眼睛散發出來的光芒，好像美夢成真一樣，眼巴巴的看著碰都不敢碰，小心翼翼的看著樓辰軒，小小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著，好不容易父子相認，不過卻也不能天天見面，也沒多少快活日子，親生母親又折在了車禍裡，一個又一個的考驗跟打擊就這樣落在小小的繹言身上。

沐庭真是覺得這個小孩不容易。

「還是我們打電話叫daddy回來好不好？」

繹言聽到這裡趕緊搖頭，抽了抽鼻子，用濃濃的鼻音開口說道：「媽媽，不用打給爸爸，哥哥昨天回家伯伯是一定會罰他的，讓爸爸陪哥哥就好，言兒想要待著媽媽身邊，媽媽對不起害你擔心了，我現在不哭了」

實在是太乖太懂事了，沐庭只能更緊的抱住小孩。

沐庭帶著哭的稀里嘩啦的小孩去換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再一起做頓早餐，慢慢的陪著繹言吃完後，問繹言要不要跟自己去教堂做禮拜，小孩馬上說要去，一路上都緊緊的牽著沐庭的手，像是怕再被落下一樣。

一整天下來小孩都乖的令人心疼，黏在自己的身邊像個小牛皮糖，下午帶著孩子一起去育幼院，繹言幫忙沐庭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就是不願意離開沐庭的身邊，育幼院的孩子要跟繹言玩，繹言也不願意離開沐庭身邊，沐庭知道小孩怕被丟下，這幾天正是脆弱需要陪伴開導的時候，繹言黏著緊了，沐庭更是用多一倍的關愛去安撫著，這才讓小孩有更多一點的安全感。

原本樓辰軒是想要留下來陪著繹書的，畢竟跟繹書比起來，他昨天拿皮帶揍繹言的那幾下根本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現在他的大兒子更需要他陪著。

不過到了傍晚的時候樓辰軒收到了沐庭傳過來的訊息，讓他不得不回去。

「小傢伙，繹言好像有些狀況我必須先回去看看那小子，我明天下班後再過來看看你好嗎？」

繹書點點頭，催促著叔叔趕緊回去。

樓辰軒再幫小孩上了一次藥，叮囑了些多休息、忌生冷飲食的話後就先離開了。

繹言在幫著沐庭一起做晚飯，但是一聽到車子的聲音，趕緊的放下手中的青菜，用水汪汪的大眼看向沐庭，沐庭點點頭，繹言就馬上的跑了出去大門口。

樓辰軒車子才剛滑到大門口，都還沒停好就看到繹言已經站在門外殷切的等待著，像隻小犬迫不及待的要撲到主人身上。

樓辰軒熄火下車，看著繹言的樣子，抬了抬眉毛，怎麼這小子又發生什麼事了？好像剛跟伊芙從山莊回來那時候一樣，每天晚上都出來迎接他，整天整天的等著自己回來，不安全感籠罩著全身。

繹言看到daddy回來總算放下心來，媽媽跟daddy都沒有不要他，沒有丟下他一人。

不過隨著樓辰軒一步一步的走進自己，繹言反倒情怯了起來，他想起昨天被教訓的時候，也怕爸爸回來了是不是不喜歡他了，畏縮的站在哪裡也不敢像以前一樣開心的撒嬌。

沐庭大略的在訊息上講了一下繹言的狀況，樓辰軒一看到小孩也清楚了，陷在低潮、傷痛以及自我懷疑的樣子他太瞭解了。

他多希望這種心理上的疼痛可以由他來替繹言承受，他自己從非洲回來後得了嚴重的憂鬱症，是大量的吃藥復健治療，加花上了好大的力量以及時間才讓他脫離疾病之苦，他怎會不理解這種心上的傷可以多磨人多反覆？

繹言小時候缺乏父親關懷管教，為了柔柔好捨不得她傷心難過又常常壓抑自己，然後相依為命的柔柔又死於車禍，哪一件事是這樣小的小孩能承受的？

樓辰軒走到了小孩面前蹲下來，溫柔的摸摸繹言的臉頰「言兒，今天有沒有乖呀？」

啪嚓一聲，眼淚就落了下來，繹言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滾下來，嘴裡嚷嚷著「有乖有乖」然後點頭如搗蒜般的強調。

樓辰軒哪能不心疼？

「我知道言兒整天都很乖，daddy去看哥哥了，哥哥傷很嚴重，早上的時候你還在睡，所以才沒有叫醒你」樓辰軒一邊說一邊把繹言抱起來，帶著他走進屋裡，坐在了沙發上。

繹言看到自己的daddy態度是這麼和煦又溫柔，還跟自己解釋，一點也沒有怪自己的意思，才總算放下心來，眼淚稍稍的停了些，把自己貼在樓辰軒身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整個人埋進去，身子顫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