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九十二) - 浮沉的小舟

自從靈兒隔天跟著衛里陽離開後，聶筱粉像是被抽乾了靈魂死了在房裡游移著，哭泣不是她的個性，不過到了此時，倒像是想哭也哭不出來，她過往自己造的孽一次反撲。

伊芙也不逼這個女兒，時間到了她想通了自然會出來開始解決，果然靈兒離開的三天後，聶筱粉就整裝待發，整個人包裹在整潔筆挺的套裝裡面，從房裡走了出來，帶著簡潔又尖銳的氣勢。

「媽，我決定了，我會盡量在這幾天內把公司的事情做一個大略的交接，之後我就飛去找靈兒」

「采兒呢？你帶過去嗎？」

「不了，我會先找采兒跟她解釋清楚，但是過去還是我自己先吧，讓我先把靈兒給帶了回來再說」

伊芙看著這個堅強的女兒，臉因為這幾天的焦急都憔悴了下來，不過眼神裡的精光還是熠熠，罷了。

「妳呀，好好跟小孩解釋，她會懂的，妳們的脾氣一模一樣，既然這麼愛對方，好好的解釋就好了，不要再讓誤會橫在中間」

「我會把來龍去脈跟采兒解釋清楚，不然采兒一定鬧的那兩小兄弟不得安寧」

聶筱粉當天就跟采兒說了來龍去脈，采兒安靜的聽完，不發一語的沉默著。

難怪。

難怪姐姐不顧一切的要走。

聶筱粉說完後也沉默下來，轉著手中的酒杯，看著琥珀色的液體來回的擺動著，她最近真是喝太多久了。

「媽媽，帶我一起去找姐姐」

「還先不行，她現在腦子裡一定有很多思緒想法，也很多憤怒難耐，被背叛犧牲等等的情緒一起爆發，我先去跟她談談吧，有什麼消息我在跟妳說，妳這陣子住在主屋，奶奶會照顧妳」

聶筱粉雷厲風行的在辦公室整頓交接著，果然三天後她就搭上飛機要去找她的大女兒，采兒看著媽媽踩著高跟鞋往大門口堅毅邁出的步伐，心裡一陣感慨，她的到來居然帶來了這麼多的誤會跟麻煩......

姊姊，我最親愛的姊姊，妳到底甚麼時候要回來？

樓慕宇家

繹書先請了幾天的假在家裡修養，隔天醒來的時候看到爸爸留紙條給自己，要他起床的時候傳訊息過去。

訊息傳過去沒多久，樓慕宇就帶著溫牛奶跟果醬麵包進來。

「爸爸，你怎麼沒去上班？」

「下午才有課，早上的會議用視訊」

樓慕宇把繹書放成坐臥的姿勢，讓他把早餐吃完，繹書一邊吃樓慕宇就在旁邊照料著。

繹書安靜的吃完後，才深吸了一口氣問出來一直很想問的話：「爸爸......靈兒跟姑姑還好嗎？」

「靈兒被她爸爸帶走了，你姑姑隔幾天也跟著過去了」

繹書聽完後小小聲的回答了一句"知道了"後，就沒再說話，樓慕宇看他那副若有所思的苦惱樣，就把小孩上身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趴著，一下一下拍著背安撫。

「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姑姑跟靈兒兩人的事，你在那邊瞎攪和也沒用」

「爸爸我知道了......」

「居然敢把奶奶也算計進來了，膽子真是越來越大」

樓慕宇說這句話的時候蹦出了一個淺到看不出來的笑容。

事件發生的隔天，伊芙送走了靈兒後，馬上就打了一通電話給樓慕宇，要他不要因為繹書把自己繞進去計畫裡而處罰小孩，這件事她自己會跟繹書好好聊聊，其他的她不管，伊芙在講電話的時候根本是樂不可支，聲音都要飛揚起來了，她不僅不怪繹書，根本是太喜歡小孩子這麼樣的斗膽勇敢，樓慕宇也只能無奈的在電話裡應好。

「爸爸，書兒錯了，對不起」

繹書趴在那裡沒有看到樓慕宇的表情，以為爸爸是在訓自己，他知道爸爸最尊敬奶奶了，趕緊把頭都埋進了爸爸的身上討饒著，但是動作太大了又牽扯到了臀上的傷口。

「啊啊疼......」

樓慕宇無奈的笑了，說道；「都抱著哄了還喊疼」

繹書羞的臉一紅，用雙手抱緊樓慕宇，不敢再亂動，不過從爸爸那裡沒停止、穩定的一下又一下的撫摸下，繹書知道自己並不是在被責罵，也就放下心來的享受自己父親的給予的安撫。

「等傷好了點後再去找奶奶道歉，還有筱粉姑姑，知道嗎？」

繹書點點頭，樓慕宇把小孩拉的更上來一些開始幫他擦藥，擦完後小孩俯在那裡感受到父親身上湧出源源不絕強大的安全感，沒過多久就在爸爸身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繹書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自己還在爸爸的身上，心裡開心著爸爸居然還在都沒走。

「醒了？剛好也中午了，走吧該吃飯了」

樓慕宇做了些簡單的食物跟小孩一起吃，下午伊湘會回來照顧孩子，換他去上班。 

繹言這幾天天天都吵著要去看哥哥繹書，樓辰軒不放行，繹書個性害羞內斂，根本不想讓人看到他受傷的樣子，尤其是對弟妹們，每次繹書挨罰後哪次不是都遮遮掩掩的躲起來害羞著怕丟人，好不容易繹書臀部的傷好了個大半，也不再睡一睡痛醒，正常走路什麼的也都不是問題後，樓辰軒才帶繹言過去。

繹言進了大伯家後，先在客廳找到了湘媽媽跟希希，他先跟伯母問好後，就決定先去書房找大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先把罪受完了。

樓慕宇站在書房的窗前，看著皎潔月光沉思，矯健的身軀與挺拔的後背，襯著大人冷冽莊嚴的氣質，讓繹言感受到滿滿的力量感與強大的安全感，不自覺的目光就漫上了崇拜。

繹言進來後走到了大伯身後，乖巧地說道：「伯伯，繹言來了」

樓慕宇轉身看著這小子，回道：「怎麼跑過來了？」

繹言咚咚咚的就跑進了大伯身旁，張開雙手就環住了樓慕宇的腰，可愛的說：「因為想伯伯、伯母跟哥哥了」

這小子，嘴真甜。

「我看不只是這樣吧」樓慕宇一邊輕笑，任由著小孩在他自己身上蹭。

繹言放開了抱住大伯的手，向後退了一步拿出了悔過書，正準備屈膝要跪時，一聲簡潔有力的"站好"傳了過來，繹言知道這是不讓跪的意思，就把自己站挺雙手舉高，態度恭敬的把悔過書給呈上去。

「伯伯，在靈兒姐姐那件事情上面，繹言有做錯事情，我已經認真的反省過來，下次不會再犯，悔過書已經寫好了，繹言是過來請請伯伯處罰的」

樓慕宇接了過來，只簡單的掃了兩眼，問道：「這份是你寫了第幾次後的？」

「第四次」

樓慕宇清清淡淡的點了點頭，繹言知道這是字寫的有過的意思，瞬間把提著的心給降了一半下來。

「你爸爸不是罰過你了嗎，該講的該教的也都告訴你了，我沒要再罰你一次，沒事找你們麻煩不是我興趣所在，以後做事情自己多思考，別再犯錯了」樓慕宇說到這後把悔過書放在了窗檯邊上「這個我之後再看」

咦？這麼好！居然不用被家法罰？

繹言偷偷的看著大伯的臉色，一樣的冷冷地面無表情，但是繹言就是知道大伯沒在生氣，也沒要跟自己計較的意思，嘿嘿，只要大伯不生氣，他可是一點都不會害怕，小孩又咚咚咚的往前走，伸出手來把手掌心鑽進樓慕宇大手底下，樓慕宇趣味盎然的看著小孩的動作，小孩則是眨著眼睛的回望著，手卻是握的緊實。

大人這時把小孩整個抱了起來，放到了窗台盆栽旁的位置，這樣繹言的視線只跟矮了他一小截，樓慕宇一言不發定定的看著繹言，目光沉著堅定。

繹言知道大伯的意思，眼裡瞬間又霧了起來。

大伯知道自己幾天前崩潰過。

樓慕宇直勾勾的看著小孩看了好久， 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與言語，只是用眼神來傳達，一股強勁的力量帶在深邃的眼睛裡面，那是一股對繹言永不放棄的堅定。

時間過了許久，眼神從沒有斷過，如同大伯像要告訴他的，對他的關愛與支持永遠不會斷。

繹言深受感動，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裡傳達出這麼大的意念，像是座盤穩高聳的燈塔，穩定的持續的閃耀著，而他自己像隻浮浮沉沉的小舟，正努力的往光的方向更加靠近，不由自主的，他往樓慕宇的身上傾倒，把頭埋到了對方肩膀，靠在大伯的耳朵下面輕軟的說著：「伯伯，繹言知道了......謝謝伯伯」

樓慕宇低低的笑了，說道：「你把你爸爸跟媽媽給嚇的不輕」

「嗚......」

從daddy跟媽媽到伯伯，每一個人都很堅定的告訴他愛是甚麼、陪伴是甚麼，繹言不只感謝更加的感動，在心中暗暗的發誓一定要做的更好才行，這樣才不會讓這麼多愛他的人傷心難過。

繹言蹭著大伯蹭了好久，大人也任他撒嬌， 小孩賴著到覺得自己實在黏太久就抬起了頭看了看大伯，樓慕宇還是高冷默然的樣子，不過嘴笑的上揚藏不住，繹言再次嬌聲的喊了句：「伯伯」繼續在脖子附近窩著不走。

樓慕宇緩緩的把他從窗台上抱了下來「好了，不是還要去看你哥哥?」

「對，還要去看哥哥，謝謝伯伯，伯伯晚安」

繹言出了書房後就往繹書的房間走，在房裡看書的繹書聽到敲門聲後去開門，門一開繹言就像小兔子一樣的撲到了繹書懷裡，喊道：「哥哥!」

「小言你怎麼過來了？」

「哥哥，今天我要跟你一起睡」

繹書點點頭，沒多說甚麼的把繹言迎了進來。

繹言拿出了封書信遞了過去，「哥哥，再靈兒姊姊這件事情上面繹言態度不對，我已經反省過了，下次小言會做得更好」

繹書眼神疑惑的瞥了弟弟一眼，默默地打開書信來看，越看眉頭皺的越深，繹言突然緊張了起來，是不是自己哪裡寫得不好讓哥哥不開心了.......？

「是誰要你寫這個的？」繹書的臉沉了下去。

「唔......沒有人要我寫.......」繹言緊張的向後退了一步。

「發生什麼事了，是叔叔罵你了嗎？還是罰你了？」

繹書眼神追的緊，繹言怯怯的不敢看哥哥，好不容易事情才到了一個段落平息起來，他可不想在因為被誤會來跟哥哥告狀，再讓爸爸或是伯伯生氣。

繹書看著弟弟支支吾吾的害怕神情，也不在逼他了，倏地轉過身去不再看向繹言，正當繹言以為哥哥生氣，正準備開口解釋的時候，繹書靜靜的開口了：「言兒，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哥哥跟你道歉；整件事情本來就不關你的事，是我硬要拖你下來，違背你的意願要求你偷拿叔叔的東西，之後也沒辦法讓你不受責罰，是我的錯，我並沒有做到當初對你承諾的那樣所有過錯由我來扛」

繹書語氣輕如鴻毛，敲在繹言身上卻是重如泰山，到現在哥哥還是在保護他。

「哥哥，我...... daddy有跟我說我自己哪裡做錯事情，我現在也認清了自己的態度的確有不對的地方，是我沒負責任，哥哥，你不用這樣子保護我的......」

繹書沒在回話，只是把椅子拉開，示意繹言坐下來。

繹書不知道繹言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從叔叔那天跟自己的談話，加上繹言寫給自己的書信上來看，也不難拼湊出些什麼。

「小言，叔叔是不是因為上次你直接從爸爸的書房離開這事在不開心？然後加上這次的的事情而來為難你？」

「哥哥......不是為難，daddy沒有為難我，上次留哥哥一人在書房面對伯伯本來就是我的錯，小言都沒有好好的跟哥哥道歉，每次我犯錯哥哥都護著我，但是反過來的時候我卻沒有做到，這是我的錯」說到這，繹言站了起來跟繹書鞠躬道歉。

「小言你坐下」

繹言又乖乖的坐回去。

「叔叔怎麼罰你？」

繹言看著哥哥並沒有要放過這件事情，也只好回答了，不過講的很輕描淡寫，繹書聽完後沒有多說甚麼，臉色還是幽暗，繹言趕緊換了話題不在這件事情上面轉。

繹書看著自己弟弟眼神清澈的在身旁嘰嘰喳喳地分享生活大小事，是這麼的天真可愛，讓他心裡真是過意不去，要不是他的恣意妄為與欠缺思考，繹言根本不需要被拖進這趟渾水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