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九十三) - 心疼

繹書又休養了好幾天才痊癒起來，療傷的這段時間樓慕宇每天都會抽空去看看他、陪陪他，繹書也不像以前那樣因為被罰了後就懼怕自己的父親。

在休息的這段時間裡繹書一點都沒有忘自己還有剩下一半的處罰還沒有受完，他想著只要身體傷養好了馬上就去書房裡請罰。

樓慕宇書房

繹書深吸了一口氣，敲響了書房的門，早就做好了覺悟，剩下的罰在疼也要好好的承受，縱使又要再把之前的痛徹心扉在走過一遍也在所不惜。

「請進」

父親的聲音響起，一樣清淡沉穩，在繹書耳裡聽起來卻像是一記重錘，犯錯過後嚴格家法的開端。

「爸爸，書兒身體都好的差不多了，上次還欠爸爸一半的處罰，我已經準備好了」

繹書走到無數次走過的書案前，端正了態度，不卑不亢的說著。

樓慕宇安靜的看著小孩，沒有回話。

就這麼不怕打？

上次差點沒被打個半死，剛好起來又馬不停蹄的往棍子裡撞，這個兒子是不是被自己教育的太乖了些？

繹書沒忘也不敢忘爸爸說過傷好了在罰剩下的一半，這已經是法外開恩，傷好了當然趕緊的過來繼續受罰，哪能多拖延一刻。

小孩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站在那裡絲毫不動，樓慕宇靜默無語的看著眼前的兒子，罰當然得罰，家規上面的規矩當然得執行......

不過，他真是捨不得了。

上次打的這麼重，小孩臥床趴了這麼多天才能好好起來走動，他殷勤的照顧了這麼多天總算才不在半夜痛醒、輾轉難眠，現在又要他揮著棍子在教訓一次，這要怎麼下的了手？

就算他真的舉起來棍子，伊湘一定饒不了他。

「恩，明知道處罰不好熬還是主動過來認罰這個行為值得獎勵。」

樓慕宇開口講到這裡先停頓了一下，獎勵似的對繹書頷首，然後話鋒一轉：「但該罰的還是不能少；不過這次爸爸不罰你，你拿剩下的處罰去找你叔叔吧，他也是你的父親從小沒有少疼你過，接下來的處罰就由他來定」

樓慕宇說完後就不再看向繹書，揮揮手讓他離開了。

繹書心裡掛著大大的疑問，為什麼爸爸不罰我了？難道是我做錯什麼事情了嗎？

他抬頭看向父親，樓慕宇沒在理會他逕自埋首手邊的工作，繹書非常困惑著站在那裡不動，留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自己的父親要多開金口的意思，繹書摸摸鼻子也就離開了書房。

樓慕宇等到繹書離開房門後，才放下手上的筆，默默抬頭望著大門口的方向，眼神流露出一抹溫柔。

樓辰軒家

「叔叔，書兒是過來接受處罰的。」

繹書今天跑過來樓辰軒家，一看到自己叔叔就沒頭沒腦的丟了這麼一句話，態度還很堅決，在沙發上跟沐庭說話的樓辰軒抬起眉毛看向他的大兒子。

這小傢伙是又怎麼了？

「我犯了太多錯誤了，上次爸爸只罰了一半，說等我身體養好了再罰另一半」

「那你怎麼跑到我這來啦」

「昨天進書房後，爸爸叫我來找叔叔請罰的」

聽到這裡樓辰軒就輕輕的笑出聲。

「你這傻孩子，你爸爸要是真的要罰你，絕對不會把你送過來我這裡的，因為他知道我怎麼樣都捨不得對你下手；你爸爸是捨不得你，留在他旁邊那你欠下的家法都還是要按照他的規矩去受完，所以他才要你過來我這裡，你爸爸心裡疼你呢」

「阿......是這樣嗎......」繹書茫然地看著叔叔，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當然是呀，你怎麼到現在還不相信你爸爸很疼愛你，但是一定得對你嚴格管教呢?我從小就是這樣被我哥哥教育長大的，他對我跟對你的態度是一模一樣的，他對你的期許有多大，處罰就會有多嚴格」

樓辰軒笑著捏著繹書鼻子，笑道：「你這樣誤會我哥哥，我這個做弟弟的可是會生氣喔」

「叔叔......」

看著繹書三言兩句就被樓辰軒逗著不知所措的樣子，樓辰軒只能摟著他大笑。

「好啦，小傢伙，你還剩下多少棍子要挨?」

「上次列出來的錯誤爸爸只打了不到一半，我挨了100下，剩下多少我不知道」

「好，那也當100下好了，那就算一天10下，總共分成10天，小傢伙，叔叔不打你，但是我要罰你面壁反省，10下就著折算成一天20分鐘的面壁好了，每天你自己過來找我，在我身邊執行，如果我晚上開刀回不來的話那那天的處罰就延後一天執行，你反省完後過來找我跟我講你在內省了些甚麼，什麼事情都可以講，沒有局限在靈兒的這件事情上面，你也可以跟我說說日常生活、學校的事情或是其他的問題，這樣可以嗎?」

這麼輕微嗎?叔叔會不會對自己太好了?繹書怯生生地看著叔叔，覺得這樣根本也算不上處罰。

「好啦，就這樣了，你爸爸不是說要你過來找我接受處罰嗎?這就是我的處罰，難道你不接受嗎?」樓辰軒假裝嚴肅的皺著眉毛看著繹書。

「沒有，我不是這樣意思......我接受您的處罰」

繹書說完馬上就乖乖地轉過去客廳的牆壁面壁反省。

樓辰軒笑著搖頭，他的大兒子怎麼會這麼可愛。

接下來的每天繹書晚上下課回來就會去找樓辰軒執行面壁罰站，有時候在書房有時候在客廳，繹書面壁完後樓辰軒總是要小孩來到他身邊然後聽他說說話，前幾天繹書總是說著靈兒的事實，因為沒有什麼近況消息，說了幾天後也不再說這件事了。

繹言被沐庭牽著從門口進來，繹言剛上完鋼琴課，母子二人嘰嘰喳喳的一邊聊天一邊進門，繹言一走近客廳沙發就愣了一下，隨即放開了被牽住的手，他看到一個爸爸在沙發上看資料，繹書哥哥卻站在客廳面壁。

哥哥居然被爸爸罰站？

爸爸是最最最不可能處罰哥哥的! 

繹言的心中爆出了不小的震驚，謹慎的走到爸爸身邊，怯怯的拉了拉爸爸的手，眼神朝哥哥的身影看去，樓辰軒只是微微笑著，然後下巴往繹書的方向點了點，繹言馬上領會，點頭後什麼都沒說的就走到繹書的身邊也跟著一起面壁。

繹書從眼角的餘光看到了繹言也站到了旁邊的時候微微的震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姿勢也沒跑掉還是持續的完成了懲罰。

繹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只知道不管如何他一定要陪著哥哥一起，就算等等哥哥要接受爸爸的責罰他也要留下來受罰，不管懲罰是甚麼，繹言一邊堅毅地在心中篤定著，像是王道漫畫的熱血男主角，心裡慷慨激昂的連計時到了的嗶嗶聲都沒聽到，直到繹書搓著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來。

小兄弟倆走到了樓辰軒面前，繹言還是維持那樣的心情，正想要用沒人可以撼動的堅定來替哥哥求情的時候，對上了爸爸的眼，樓辰軒的眉眼都是溫和帶著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要多處罰他們的樣子，同時瞇著眼睛用一種奇怪好笑的神情看著繹言，繹言瞬間知道自己真的多想了......

樓辰軒看著小兒子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不經莞爾，忍著沒笑出來，清了清喉嚨說道：「書兒你先來好了，剛剛在想什麼？」

「一開始沒想什麼，之後看到繹言過來一起罰站的時候，就開始想我在最前面就都做錯了，滿盤皆輸，才會害的弟弟被連累」

「哥哥......」繹言愣了一下，怎麼哥哥是因為這件事情被爸爸處罰嗎？正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樓辰軒就開口了：「好，言兒換你了，你剛剛面壁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阿？嗯......剛剛一開始看到哥哥在罰站的時候心裡很擔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一直在想等等要跟哥哥一起受罰.......」繹言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後在拋出了疑問：「daddy，為什麼要讓哥哥罰站？」

樓辰軒笑笑的沒回這句，說道：「別擔心了，你哥哥沒什麼事。我看媽媽一帶你回來就去廚房忙活了，看來是在煮宵夜給你們吃，你去幫幫媽媽的忙好嗎？」

繹言點頭答應，爸爸不回答那就是他跟哥哥的事情，繹言知道不該問的就不急著現在要知道，‘尊重’在這個家裡向來是最高原則，反正哥哥只要沒被刁難、處罰就好。

等繹言離開的時候，樓辰軒溫和的笑著對繹書招手要他坐過來，柔軟的說道：「小傢伙，我今天有跟靈兒通電話」

聽到關鍵字的繹書馬上把視線射了過去。

「靈兒感覺起來心情好多了些，也跟你姑姑見了面」

「那......靈兒有說她什麼時候回來嗎？」

「她沒多說這件事呢，只說在她爸爸那裡滿順利的，不過她也問起了你們倆小兄弟，我並沒有多說些什麼」

晚上兩個小孩吃完飯回到房裡的時候，繹書簡單的代過了他為什麼被罰站的事情，繹言知道後說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要跟著哥哥一起去，繹書不讓，被罰的是自己，怎能在拖著弟弟陪榜。

10天的面壁很快就結束了，繹書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被處罰到些什麼，叔叔罰他根本就是個過場，也不是真的要處罰他的過錯。

今天小孩準備要睡覺的時候房門被敲響，進來的是沐庭。

「媽媽」

「沐庭媽媽」

小兄弟從床上坐了起來打招呼，疑問的看著沐庭，都這麼晚了發生什麼事了？

「阿你們要睡啦，真是抱歉打擾了，書兒，叔叔在找你，你現在過去我們的房間裡」

繹書疑惑的眨了眨眼，應好了後就趕緊過去了。

「媽媽，daddy找哥哥有什麼事呀？」繹言滿頭問號的問著。

「daddy有話要跟哥哥說」沐庭笑笑的回著，一邊讓繹言躺好，幫他掖好被角。

「是喔，那我等哥哥回來好了」

「不用啦，今天媽媽陪言兒一起睡，讓daddy陪哥哥」

繹言笑的開懷，往沐庭懷裡鑽著。

當繹書穿著一身輕鬆的睡衣頂著滿頭的問號出現在主臥的時候，樓辰軒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叔叔，您找我？」

「嗯，我跟沐庭剛剛才忙完，現在才有空找你，過來」

繹書走到了樓辰軒跟前站定，微微的緊張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怎麼這麼晚被叫過來？

「你住過來的這一兩週我看你心裡總是掛著事，悶悶不樂的，每天要你罰站後跟我說想了些什麼，但是你總沒說到心裡的話；小傢伙我知道你藏的很好，但別忘了你是我兒，你的一言一行瞞不過我」

樓辰軒開門見山的說，繹書被搓的直接，頭低了下去，眼神裡的光逐漸黯淡。

「叔叔......我......請您處罰我吧，不管您怎麼處罰弟弟的，都請再罰我一次，在整件事情上面我對弟弟的方式沒有一件是對的，既沒有做好榜樣還讓他跟我一起做錯......」

「說完了嗎？」

冷冷的聲音響起，繹書害怕的抬頭，看到了叔叔的臉色沉了下來，非常的不開心。

「說......說完了」

「我不是已經罰過你了嗎？你覺得這幾天面壁算什麼？」

「我......我覺得......那樣不夠......」

不夠什麼？不夠疼？

樓辰軒給氣笑了，看著眼前微微顫抖的大兒子，裡裡外外被內疚給折磨的緊，也是捨不得再多責備，稍稍收了收脾氣，說道：「過來幫我捏捏肩頸」

咦？繹書不疑有他的趕緊過去，伸出雙手開始在叔叔的肩膀上面揉捏著，叔叔的肩膀好緊繃，看起來就是累了整整一天，繹書乖巧的按摩著，也不敢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兩個人都很安靜，樓辰軒不跟他多說話，繹書自然也不敢出聲，按著按著也半個小時過去了，繹書的手開始酸了起來，力道也小了下去。

「用力點」簡潔的命令，讓繹書趕緊的出力，也顧不上雙手的酸疼，使勁的揉捏著，又過了快10分鐘，小孩的兩隻手都要沒有力了，都在微微的抖動著，樓辰軒這時轉過身拉住繹書的手，把他壓了下來坐在自己身旁。

「手很酸吧」樓辰軒一邊揉捏小孩的雙手和肩膀，一邊溫和的跟他說話：「這樣你能理解了嗎?」

繹書還是疑惑的看向了自己的叔叔。

「你就兩隻手，你覺得你能做多少事情？」語氣是溫暖的，繹書懸著晃的心暫時的穩了下來。

「我教訓繹言那是我跟他的事情，我處罰他有我的道理，這件事與你無關，縱使事件的觸發可能你有在裡面摻上一腳；你是家裡面的哥哥，你父親當然會希望你做好榜樣讓後面的弟妹有個楷模，但是不代表你能扛起所有人的行為，書兒，凡事盡力而為，在你能做到的範圍內做到好，但是你不能控制的範圍內那也不是你該扛該擔的，這樣有聽懂了嗎？」

繹書點點頭，眼眶裡泛淚。

「還有，不是一定要拿著家法打在身上才叫處罰，罰你不是要把你打到都不能下床，家規家法是要求你們不要走偏如此而已。這次犯的錯是嚴重，所以爸爸給你的處罰才會這麼嚴厲，但是都罰完了就吸取教訓不再犯就好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執著該怎麼受罰呢？」

「叔叔，我......」

「你覺得你爸爸難道不心疼你嗎？」

繹書把頭低了下來沒再回話。

「就是因為心疼你才把你送過來。我從來連根手指都捨不得落在你身上，你說處罰的不夠，難道你就是這樣傷害你自己來回報我的？」

樓辰軒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小孩，他的話每句都很沉，一字一句的刻在繹書心上。

「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孩急著辯解著，一邊覺得羞愧，現在坐在旁邊的叔叔從小到大最疼的就是自己，每次做錯事叔叔都是好好講好好教，哪一次真的責過？

樓辰軒低低的笑了「你看這兩週愧疚感把你磨的上上下下的，這樣的處罰還不夠深刻嗎？小傢伙，夠了，別再為難你自己，你這樣是反著過來折磨我」

叔叔看待自己的方式的確是如獲珍寶，相反地，自己的確沒有這麼好的照顧自己。

小孩安靜不語的思考著，抬起頭來後，眼睛裡的光亮閃耀。

「叔叔，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繹書懂了自己做錯的事情，也懂了以後該去用不同方式去處理，對於弟弟犯的錯，我也不會再加諸到自己身上，我會學著量力而為，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樓辰軒笑著撫他的頭，又幫他揉揉雙手跟肩膀，把小孩抱著在身邊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