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一百零七)

樓慕宇知道繹書心不靜,每天都要他進書房來寫書法,第一天寫的時候繹書的字明顯退步了很多,樓慕宇默默的看著眼前扭曲歪斜的字,心裡細細地想著兒子的狀態。

字就跟人一樣,繹書的字以平常人的標準來說,縱使寫成今天這樣也稱得上是如錐畫沙,不過樓慕宇一看就知道小孩心裡有事,一個一個的字都糾結在一起了,像團毛線球,不像平常那樣舒展翱翔。

繹書也知道自己的字寫的歪七扭八,根本入不了眼,懊惱著正打算開口道歉的時候,樓慕宇將繹書握著筆的手抓了起來,站到了小孩身後,高大的身軀將小孩全部都壟罩了起來,像是把所有風雨都阻隔在他身後。

他握著小孩的手一筆一劃的在教一次,把所有寫的不好的字都重寫了一遍,非常的有耐心又溫和。

繹書感受到父親身上傳過來的沉穩內斂,心裡起起伏伏的波濤都停了不少,字也穩的多,待該改的都寫完了後,樓慕宇要繹書去他書桌的抽屜裡拿東西。

繹書開心的過去,他知道櫃子裡放的是巧克力糖,這是他們一起寫書法的小默契了,每次寫完,爸爸都會給糖一起吃。

繹書拿著糖盒子回到了樓慕宇身邊坐下,正準備把糖果拆開來的時候,樓慕宇輕輕的把糖果抽了起來,露出抱歉的神色對著他說道「書兒......嗯......媽媽發現了每次一整盒巧克力都會吃完,她不是很開心,說我餵你吃糖吃的太多,所以她說以後你只能吃兩顆」

繹書詫異的把眉毛聳的老高。

樓慕宇以為小孩不開心不能吃糖果了,又多補了兩句「沒關係,我也有兩顆的配額,也給你吃,這樣你有四顆」

繹書突然覺得一絲不苟的父親真誠的好好笑,居然這麼擔憂糖果這種小事,跟爸爸向來嚴肅的氣質一點都不符合,他想著就輕輕的笑了出來,樓慕宇看著小孩笑起來了,也頓時覺得好笑,揉了揉兒子的頭,把巧克力倒了四顆出來,放在了小孩子手心上。

「別讓媽媽發現了你吃了四顆」

「沒關係的爸爸,你也吃」

樓慕宇搖搖頭,拿起了糖果遞到小孩嘴邊,繹書開心的吃了下去,把四顆都吃完了,他知道爸爸不愛吃糖,每次都是陪著他吃才淺嚐的。

「爸爸......你多餵我吃兩顆糖,媽媽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吃了巧克力的繹書心情可好了,一邊咂嘴的問著。

樓慕宇狡猾的回著「嗯.....不守規矩的是你可不是我,是誰吃了四顆的?」

說完話還將雙手環胸叉在身前,不懷好意的瞅著旁邊的小孩,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繹書這時就不說話了,覺得頓時被陷害,家規規定又不能說謊,媽媽說吃兩顆就是兩顆,爸爸餵過來他應該拒絕的......剛剛玩的太開心都得意忘形起來了。

「那......我去跟媽媽道歉」繹書悶悶的說著,小臉都皺了起來。

樓慕宇大笑出聲,鬧著兒子還真是好玩。

「沒事,我去跟湘說」

繹書此時才放心下來,把臉埋回父親的腰間,輕巧的撒嬌著。

樓慕宇每天都叫繹書進來寫書法,繹書的字一天一天練回了之前的水準,心也一天比一天靜,巧克力糖呢每次寫完書法都有四顆可以吃,伊湘允許的,她說你們父子倆一起就是四顆,不能再多了,誰吃誰不吃這她就不管了,繹書跟樓慕宇聽到這席話後連聲稱是,畢竟伊湘才是家裡真正的老大。

繹言一樣是每天進書房去挨十下,這幾天也都勤勤懇懇的練字,乖的不行。

樓慕宇看著這兩兄弟,大的讓他練書法,還餵糖吃,心就安定了;小的呢需要用板子督促,也不用打的重打的多,只是需要一個警告,心也漸漸的定了下來,目前看來這樣的方式挺奏效的,他也放心了些。

伊湘更擔心繹書的狀態,怕他什麼都怪自己,看繹書回來時候的狀態就知道了,人都瘦了,黑眼圈也跑出來,伊湘還特地交代樓慕宇這次的事情不可以再罰繹書,好好講就好,樓慕宇本來也沒有要多責怪兒子的意思,叫伊湘放心,他知道的。

回來也快兩週的時候,伊湘天天食補這兩小兄弟,主屋也隔三差五的送來人蔘烏雞燉湯、排骨藥膳、海鮮湯等等的,繹書也總算補回來些元氣,吃的有圓回來一些,狀態也調整的更好,不再擔心著希希是否又脫序,或是繹言的傷勢。



今天兩個小孩吃完晚飯就回到房間裡面去寫功課、練字,寫到一題數學習題的時候,兩兄弟開始熱烈的討論起來,等到回神都快到了睡覺時間,繹言才想起來他還有十下的戒尺要挨,驚呼一聲後趕緊丟下書本,就衝了出去,繹書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就看到弟弟咻的一聲就跑不見了。

繹言忐忑的敲了敲書房的門,裡面沒有應聲,再次敲了敲還是沒回,繹言只好開門進去,裡面空無一人,大伯已經離開了。

正當繹言苦惱著,在書房裡踱來踱去的時候,哥哥繹書走到了他的身後,輕聲地說「爸爸離開書房了是嗎?」

「對呀哥哥怎麼辦,我忘記時間了,還有十下板子呢」

繹書默了會兒,知道是不可能跳過處罰,爸爸罰下的就是罰下......

他走過去書房放家法的抽屜,拿了繹言的戒尺出來「小言,現在時間也晚了,爸爸媽媽應該在房間裡,你拿戒尺過去跟爸爸請罰,就老實說今天忘記時間了,態度好一點」

應該可以......不被加罰吧?

後面這句繹書腹誹在心裡,不講出來嚇弟弟了。

繹言並沒有看起來比較安心,拿著戒尺惴惴不安著,看著弟弟還是這麼擔憂,繹書又說了一句「還是,我陪你過去吧?」

「唔......」繹言幾乎是反射動作的直搖頭「哥哥我自己去」

繹言知道哥哥已經幫他扛了很多的東西,這次受傷哥哥瞞著大人不說出希希,被罰了跪,又照顧他這麼久,怎麼能讓哥哥又陪著自己去找伯伯?要是等等過去了大伯責怪他忘記時間不仔細,然後害到哥哥怎麼辦?

繹言對哥哥揮揮手,就趕緊離去,繹書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站在門口目送。


樓慕宇跟伊湘的房門被敲響,樓慕宇抬了手腕看了看時間,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繹言,捧著戒尺,瑟縮的杵著「伯伯......對不起,言兒跟哥哥一起在房間看書寫題目到忘了時間,剛剛去書房的時候伯伯已經離開了,請伯伯處罰今...」

話都還沒說完,一陣溫婉輕柔的聲音就從樓慕宇的身後傳過來,像風一樣和煦。

「是小言兒嗎?我聽到小言兒的聲音」

伊湘探頭出來「小言兒來啦,怎麼啦,怎麼拿著棍子呢?犯了什麼事?」

馬上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樓慕宇靠著門框,淺淺的勾起嘴角看向妻子,並不回話。

「湘媽媽,是言兒沒有顧好功課被伯伯罰了,今天又忘了時間沒去書房」

繹言知道大伯不說話那就是要自己說,他規規矩矩的闡明,那雙天真爛漫的大眼透著光黝黑的眸子像是濛著水氣,俯首貼耳的樣子像極了乖巧勤奮的小童子,讓人看了心裡都發出了“噢” 的憐愛聲響。

伊湘微微的瞇著眉眼笑著,然後走過去蹲下到繹言的高度,捏捏小孩子的臉龐,就著小孩的高度,看向了大伯,似水的秋波也透著幾分調皮與哀求,嘴裡跟著討饒,學著繹言的語氣說:「伯伯能不能不罰言兒了呢?」學的可真有十足十。

樓慕宇被自己的妻子給逗笑了,搖了搖頭,還是沒回話,不過氣氛倒是輕鬆戲謔了起來。

伊湘把繹言給摟了進來哄著「小言兒最乖最可愛了」拍了拍小孩的頭,哄的小孩不這麼害怕了才把小孩放開,再對繹言眨眨眼,輕柔地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跟繹言道晚安。

回房裡前經過樓慕宇的身邊,輕輕的給了丈夫一個眼神,要他不要太超過,樓慕宇則示意的抬了眉。

伊湘離開了後又剩下繹言與樓慕宇,小孩乾巴巴的看著大伯,手上的戒尺突兀的橫在那,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躊躇不安著。

樓慕宇倒是氣定神閒,淡淡的睨眼打量著小孩,不動聲色的姿態透露了些許淡漠的氣息。

現在繹言總算懂了為什麼哥哥這麼怕伯伯,伯伯如果不說話、不表示、只是這樣睥睨著,像只雄鷹衝鋒,銳不可當;挺拔的背脊撐出來的氣勢可以橫掃千軍,光是透過來的影子壓著都能讓人矮了一截。

繹言覺得自己像隻小雛鳥,都還不會飛,就被叼到了獅子面前。

「伯伯......對不起,言兒錯了,請......請您責罰」

樓慕宇這時才似笑非笑的開了口「今天的戒尺叫你哥哥打」

大伯笑的詭異,這讓繹言更加的摸不透,小孩皺眉看著大伯,眼神大大的擺上了個問號「伯伯......那個....」

「回去吧」

砰的一聲,門就被關了起來,繹言連大伯的背影都來不及看,還沒說出的話直接就被搧上的門給堵了回去,繹言無語的看著緊掩的房門,又掂了掂戒尺,硬著頭皮又走回去哥哥的房間。

繹言揣摩著上意,邊走邊疑惑不已的胡亂想著:哥哥......沒有罰過我呀?

伯伯怎麼會叫哥哥打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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