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一百一十二）

靈兒撇了撇腕上的手錶，時間掐的正准，當上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馬上的從門口竄出去，完全沒人發現。

靈兒走的匆忙，也沒太多的顧慮，一心只急著要往事發地點。

果然，正趕上好戲。

眼前正上演著校園霸凌，帶頭的小霸王可是全校不可多得混世魔王，正在欺負氣質陰柔的小男孩，一邊喊著人妖、娘砲，一邊亮晃著手上的棍棒凶器，標準的地痞流氓。

聶靈兒蹲在不遠前的一個小矮牆，一邊露著鬼魅的微笑，將這些全部都錄進了手機。

「跪下！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們老大要你跪你就跪」

眼看著面前的那出鬧劇好像越演越烈，看起來像是要不可收拾一般，連木棍都要招呼下去的時候，靈兒覺得夠了，縱身往前一躍......

卻硬生生被一雙手給跩了回來，靈兒皺起眉頭，連來人都看不清，正要開口罵人的時候，那人將她整個人攬的更近，舉起手摀住她的連珠炮。

「噓！妳別急」樓繹書又輕又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說時遲那時快，眼前棍棒正準備要落下的時候，遠方傳來了句：教官來了！

哄的一聲鳥獸散，小霸王等的混混們跑的比鳥都還快，只留下一地撕的碎爛的書包課本，跟沉甸甸的木棒木棍躺在地上訴說著剛才的驚險。

聶靈兒瞪了身後的樓繹書一眼，只用力的掙開他的掌，撇下了句：「你快回去，別給自己惹麻煩」

自己則馬上抬腳往那攤麻煩奔去。

教官是真的來了，一共只逮住了三個人回去，分別是嚇得腿軟來不及跑的受害者、奔過去他旁邊的聶靈兒......

以及樓繹書。

樓繹書終究是給自己惹了麻煩，尤其是當他被父親帶回家，直接進了書房的時候。

樓慕宇其實也是懶得處理這種事情，他看著靈兒那雙亮晶晶的眼神就知道，這個小俠女又在哪裡路見不平，樓繹書不過就是在旁打醬油的。

一邊帶著這兩個毛孩，一邊想樓辰軒這傢伙真是幸運呀，剛好下午要進開刀房，只能是他來學校把這兩個小崽子領出來。

靈兒看到舅舅來也是一點都不意外，只開心的撲了過去撒嬌，什麼也都不想多交代，只說要了要去媽媽的辦公室。

樓慕宇自然順著她，這個小妮子的事他不過問，自有他弟弟會管教。

靈兒下車前在樓慕宇耳朵邊輕輕地咬了幾句話，讓他聽著都無奈的笑了，微微的搖頭，眼裡都是寵愛。

書房

兩人進來後，一坐一站的對視。

樓慕宇不想問，繹書是不知該怎麼講，都還沒採取任何的行動，樓慕宇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將手機接了起來，同時手往牆角方向比了比。

繹書馬上去牆角跪了反省。

待樓慕宇掛了電話，往小孩的方向看去，頓時怔了下，眉頭輕皺，他並沒有要繹書罰跪的意思，他剛在忙只想先打發孩子去牆角罰站，沒想到這孩子竟這麼自覺......

算了，無故缺課縱使原因在正當也是違反家規，就乾脆當處罰吧。

樓慕宇一邊收拾要出門的東西，一邊緩聲的開口「我研究室還有事得進去處理，你自己在這反省，想了好後自己起來回房去」

工作上的事情處理完後，回到了家樓慕宇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喝，看了看時間，伊湘還在工作室教琴，希希也還沒下課，忙了一天樓慕宇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著。

坐沒幾分鐘，還是想著先去看房裡的小子好了，又站了起來往繹書的房間走。

敲了敲門，沒回應。

樓慕宇突然一陣心驚，又在敲了敲門，還是沒回應，樓慕宇直接開門進去。

空無一人，房間收的乾淨整潔，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擔憂與恐懼的情緒油然而生，將一貫鎮定淡然的樓慕宇給撞的站不穩腳步。

他繼續往浴室裡探，還是沒有人在，他的心突然空了一大塊，像是被鐵錘給狠狠砸上。

糟了，不好！

樓慕宇抬腳急忙的離開繹書的房間，慌亂如麻的感覺跟隨著向前大邁的腳步，一層一層的從腳底涼了上來。

書房的門咿呀一聲的打開了，繹書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給嚇了一跳，緩緩的抖動了一下。

一開門後樓慕宇的視線就往角落鎖，果然。

繹書還跪在原先的位置，全身上下一齊抖的風雨飄渺。

樓慕宇是愣住的，無意識的抬起了手腕，呆呆地將視線從繹書身上移到手錶上，腦袋自動的算出了從他離開書房後到現在的時間。

兩個小時又四十分鐘。

他的心頓時涼透了。

他並沒有要繹書跪這麼久的時間，他其實從一開始根本沒打算罰他跪。

對比於剛才衝進來的忙亂，樓慕宇緩慢移步的往還在跪在那裏的小人前進，靜悄悄的像是害怕驚擾了前方的小兔子。

繹書知道是父親回來了，突然一陣心酸想哭，但是旋即止住到逸到嘴邊的哭聲，但是任憑他在努力，也止不住全身上下的抖動。

樓慕宇已經走到了小孩身旁，他像是看不懂般地盯著眼前的人，他完全不理解現在發生了甚麼事情，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連該怎麼應對現在的狀況他都毫無頭緒。

繹書還是在地上瑟瑟發抖著，一邊想著為什麼爸爸不說話，一邊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

正當繹書覺得自己要撐不住時，樓慕宇低厚的聲音才從身邊傳來，「怎麼......還跪在這裡？」

一開口聲音是壓不住的滄桑。

繹書此時才敢有別的動作，抬起了那雙盛滿了眼淚的眼，看向了父親，聲音滿是顫抖「我......我還沒反省好......」

樓慕宇這時才想起他在衝忙離開書房前落下的那句"反省好了就自己起來回房"

樓慕宇聽完了他那句更是不可思議的看向了自己的兒子，繹書被爸爸的眼光看了也是充滿疑惑，父子又回到了一開始進書房的對視，雙方都默然無語。

看了一會兒，繹書還是不知道怎麼半，但是他已經跪了好久好久，不知道爸爸氣消了沒？

當思緒又再胡亂遨遊的時候，自己已經被突然的打橫抱起。

在眼眶裡打轉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了下來，繹書雙手摟住父親的脖子，然後哭喊著：「爸爸對不起」

樓慕宇覺得自己一下老了十歲。

「沒事了」

平平穩穩的幾個字從樓慕宇嘴裡說來，讓小孩的心頓時安穩下來，繹書將自己倚在父親的胸膛裡，收了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再哭。

樓慕宇是先將小孩用毯子裹起來再抱起來的，繹書跪了快要將近三個小時，雙腿抖如篩糠，雖說書房鋪了地毯，但是直接雙腿跪上去又沒再多墊層墊子，寒氣還是會從膝蓋竄上去，又跪了這麼久，繹書凍的雙齒都打顫。

樓慕宇看著懷裡的小人因長時間罰跪僵硬的疼痛而皺起的小臉，以及又冷又凍的全身，他心裡真是疼如錐刺。

滿腹的疑問著他怎麼生出了這麼樣老實的小孩？

當初沒要他跪，他也跪了，叫他反省好就起來，掐著時間半小時也就差不多，沒想到他跪到了自己回來？

樓慕宇不只心疼，更是覺得匪夷所思。

把小孩抱到房間後，樓慕宇輕輕的將他放在床上，繹書還是在抖，樓慕宇再拿了厚棉被蓋了上去。

「爸爸......好冷......」

小孩還是覺得冷，放鬆下來後覺得更冷了。

樓慕宇將暖氣開起，然後把小孩抱緊，一下一下的撫著後背，直到小孩抖動的沒有這麼大，樓慕宇才溫和輕聲的對他說「書兒，我去倒杯熱水，你在這裡等我」

繹書點點頭，樓慕宇將被子在拉好才離開。

他也沒讓繹書等的太久，一下就回來了，將注滿溫熱水的杯子，遞到了小孩的唇邊，慢慢的餵下去。

繹書喝了熱水後身體更暖了，喝了大半杯才停下來，樓慕宇看他不再抖得跟淋雨後的小貓一樣才離開他身邊去浴室放洗澡水。

緩過了身體的冷，現在疼痛就集中在雙膝，繹書疼的又想掉眼淚，樓慕宇從浴室走回來後看到的就是這個慘樣，小孩雙手不斷的揉雙腿，雙膝腫成了半倍大，青紫蔓延。

樓慕宇在心中嘆了口大氣，他根本沒想要罰小孩成這樣，到底為什麼又搞成了這個模樣？

他輕輕的揉捏著小孩的雙腿膝蓋，直到疼痛不再這麼猖狂後才停下來，把小孩抱去了浴室要幫他洗澡。

「爸爸，我自己洗」繹書一貫的害羞著，把樓慕宇給推出浴室。

浴室的門被關上後，樓慕宇頓時間覺得身上的力氣被抽乾，他蹣跚的跌坐在椅子上......

覺得自己非常失敗。

直到繹書洗好澡出來後，樓慕宇才從錯愕中稍稍回神，他挫敗的拿著毛巾將小孩的頭髮擦乾，然後拿起吹風機把頭髮吹乾，手底下的小孩很安靜，乖巧的被擺弄著。

樓慕宇還是覺得默然無語，他低下頭看著他兒子乖巧的臉龐，哭過的眼睛微紅透著些微血絲，吹風機吹過服貼的髮，同時也將他一貫冷靜的思緒吹的漫天風沙。

到底為什麼？

是他太過嚴肅嚴厲，是他不近人情？

為什麼小孩子就這麼傻的跪了將近三小時，什麼叫作“還沒反省好所以不敢起來”？

如果他今天忙的在更晚一點，難道這孩子就要跪到他回來的時候？

那會是猴年馬月？

以前他在罰樓辰軒的時候也常叫他自己反省好就起來，半小時左右那傢伙就開始黏過來撒嬌認錯了，怎麼換到了樓繹書就是這麼個老實樣？

這小孩到底腦袋都在想甚麼？

樓慕宇心裡有一萬個疑問，但是一個都問不出來。

他安靜的幫繹書吹好頭髮，然後帶他回床上休息。

「爸爸......」繹書看到爸爸已經要離開了，聲音嘶啞的開口，一邊惴惴不安著。

一聽起來就非常的不對勁，樓慕宇皺了皺眉，去取了溫度計一量。

果然又發燒了。

「你發燒了，來先吃藥」

「爸爸那個......」繹書把藥吞下去之後還是想要再開口，但是其實也不知道要講些什麼，他總是該道歉的，但是他已經道過歉了，那爸爸還是生氣嗎？

「先休息，有什麼話之後再說」樓慕宇不知道繹書現在彎彎繞繞的心思，他自己就已經是千頭萬緒。

繹書在樓慕宇的注視下把眼睛給闔了起來，就像斷電般的馬上睡著了。

樓慕宇將卡在心裡的那聲嘆氣給輕聲的嘆了出來，然後默默的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