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一百一十三）

樓辰軒從手術房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好幾通的未接來電跟訊息，快速的看完後馬上趕到了哥哥家。

最新的一封訊息是哥哥傳過來的，跟他說繹書生病了。

繹書怎麼會突然生病？下午不是還是跟靈兒兩個人結伴闖蕩，在學校也沒有出什麼意外，哥哥去接人的時候也沒說有什麼問題，怎麼沒幾小時就發燒起來？

唯一的最可能的解釋就是哥哥又罰了他，不然怎麼搞的突然生病？

樓辰軒衝進家裡的時候伊湘已經回來了，溫溫柔柔的擋下了他。

「軒兒，小書兒睡著沒有多久，藥也吃了，你等等再去看他，先去書房看你哥哥」

樓辰軒看到姐姐的態度很堅持也不再說什麼，只得先去書房一趟。

「哥，發生什麼事了？書兒怎麼了」

「發燒」語氣清冷。

樓慕宇站在窗前，聽到弟弟進來的聲音也不回頭，將古潭般深幽的雙眼直直地注視窗外。

「怎麼突然發燒了？他在學校有受傷還是生病嗎？」

樓慕宇輕輕的搖頭。

「哥，你是不是又罰他了？靈兒的事他又攔不住，而且教官是他找的，要不是他今天學校的事情一定沒有這麼容易收場......」

樓辰軒叨叨絮絮著，樓慕宇什麼都沒有回應。

樓辰軒講到都覺得氣氛挺奇怪的，就停了下來，發現哥哥還是直盯著窗戶外看，一言不發，他才這時才發現眼前的人不太對勁。

「哥，你怎麼了？」

「好了，你去看書兒吧」

樓辰軒聽出了聲音裡的無奈與疲憊，他向前走到了哥哥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樓慕宇的肩膀。

樓慕宇這才轉身，瞪了自己弟弟一眼後，又轉了回去。

樓辰軒怔怔的嚇了一跳，......怎麼是這麼濃重的疲態？

「哥？發生什麼事了？」

樓慕宇什麼都不想講，他也不是個凡事都要多解釋什麼的人。

「他起來了後就帶他回你那，接下來這幾天我上班忙，你顧著孩子吧」

這句話說完後任由樓辰軒說什麼、問什麼，得到的只是一個傾斜的背影與毫無回音的沉靜。

樓辰軒離開前，再次轉身看著樓慕宇，看到的卻是一個孤寂茶涼的身影。

繹書睡醒的時候，發現有人坐在床邊，直覺告訴他是叔叔。

「小傢伙」溫潤如珠的聲音響起。

果然是叔叔！繹書偷偷的彎起了嘴角，整個人都是放鬆的。

樓辰軒再次拿起來溫度計幫小孩量著體溫，看起來還是燒著。

「哪裡不舒服？」

「嗯......喉嚨癢癢的」

「感冒了，等晚點吃完飯後在吃藥」

其實跪了這麼久的膝蓋跟雙腿還是不太舒服，但是他不想說出來讓樓辰軒擔心，但是樓辰軒哪會放過他，早在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就把繹書全身上下檢查了遍。

「跪了多久？」

樓辰軒由上而下的盯著小孩看，語調還是輕柔，不過從眼神裡看得出怒火搖曳。

小孩吞了口口水才慢聲的糊弄了句：「不......不太記得了」

樓辰軒笑了，不說話，然後好整以暇的盯著他，姿勢看起來更加從容，卻看的繹書寒毛直立。

繹書又吞了好幾口口水，然後低下頭來不敢看著叔叔的眼神，正當覺得自己憋不下去的時候，樓辰軒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次聲音蒙上層霜。

「我現在問你，是要讓你好好說話」

這是最後通牒。

繹書偷偷的抬頭看了叔叔一眼，果然生氣了。

他只能棄械投降，對著叔叔他從來都不能成功的瞞著掖著，更何況現在直接生氣了。

他原原本本的交代全部的事情，從他一開始跟著靈兒的屁股後面離開教室，到他去找教官、爸爸過來接回他們，再到回家後是怎麼被交代反省，無一不仔細的說。

樓辰軒聽完後臉色更加的凝重，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繹書怕的不敢有其他動作，他其實不知道為什麼爸爸跟叔叔要這麼不開心？

因為翹課的事情嗎？還是又惹禍？靈兒跑出去他第一時間就去找教官了，之前老是被叔叔訓著事情都不說、什麼都自己扛，這次他已經去找了老師來處理了，怎麼還是哪裡不對？

如果因為翹課這個他知道，怎麼樣都是犯了家規，受罰是應當......他不是跪了反省了嗎？

樓辰軒一看這小子到樣子就知道他完全在狀況外，算了，現在不是教訓小孩的時候。

他突然彎下腰去把小孩抱起來，讓他站好，才跟他說：「等等帶你回家去，這幾天你爸爸媽媽都在忙，你先跟我住，病好了再回來」

出房門的時候又轉過身來說：「你先去書房跟爸爸打聲招呼，你跪了這麼久，他很心疼你」

繹書迷糊的點頭著，才往書房的方向走。

樓慕宇還是站在窗前一動不動的，繹書進來了後看到的也是父親平淡的背影，影子被月光給照的削斜。

「爸爸......」

繹書開口喚人，樓慕宇只輕輕的嗯了一聲。

「爸爸......對不起」繹書一邊道歉一邊又要跪了下去。

「不准跪」樓慕宇咬著牙擠出，差點把牙給崩斷。

這三個字強而有力的竄到耳邊，繹書跪到一半的動作瞬間被攔截，其實是被嚇的，那聲音緊實的傳達了危險，跟父親平常一貫的冷靜自持相差甚遠。

說完那句話後還回頭看了繹書一眼，那眼神讓繹書直接寒毛聳立。

繹書還是不懂自己犯的哪一個錯讓爸爸這麼生冷？

他站在那裡躊躇，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有什麼動作，到底還要道歉，還是要拿家法請罰？

又想著如果爸爸還要罰的話，當初從研究室回來就會進書房罰他了，而不是抱著自己回房間去，還照顧自己，可是現在父親這個態度就是不開心，那......他現在該怎麼辦？

樓慕宇何止氣，簡直是氣的半死，跪了要三小時還嫌不夠過癮？現在又想要跪？真當他是活閻羅，就沒事愛這麼罰他？

又想到小孩一點都不懂得愛惜自己，沒事把自己用的生病受傷，是想要讓他多心疼？

他轉頭回去持續盯著窗外，一邊氣自己也一邊氣孩子，從窗戶的倒影看得出小孩的坐立難安。

唉，算了，現在繹書一定又是覺得自己在生他的氣，又被嚇得不行。

樓慕宇在心裡又嘆了口氣，才開口輕聲的問：「好點了嗎？」

繹書聽到爸爸的語調柔和起來了，也就不這麼怕，乖巧的回說：「睡一覺起來好點了」

樓慕宇去衣架上面拿了自己圍巾再走到繹書跟前，輕輕地把圍巾纏了好幾圈在小孩的脖子上「注意保暖，去吧，跟叔叔回去」

「爸爸那個......」

樓慕宇看著他，態度不鹹不淡，不過也沒有剛剛的強硬，但是繹書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到底是該道歉還是該說自己的反省內容，還是該問靈兒的事情，他其實也抓不清父親心裡的想法，腦袋又混混沌沌的，最後只能支支吾吾地說：「爸爸......晚安」

樓慕宇微微的頷首，親自開了書房門把小孩送了出去。

樓辰軒帶著小孩上車的時候才問：「你剛剛跟爸爸說了什麼？」

「嗯......我先道歉，然後爸爸拿圍巾給我，然後要我跟您回去」

「然後呢？」

「沒了」

樓慕宇抬高眉毛瞪著繹書看，像是看到了什麼神奇的生物。

繹書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他想了想然後開口問「叔叔，我剛剛是不是應該要拿家法請罰才對？」

樓辰軒的眉毛聳的快到天際了，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小孩。

「你這孩子......腦袋到底都在裝些什麼呀？」

繹書還是不懂，但是他知道叔叔是不開心的，他坐挺了一點，然後認真的說道：「叔叔，今天翹課是我的不對，書兒知錯了，請您責罰」

「閉嘴」

樓辰軒只吐了這兩個字就不再理他了，一路上繃著臉，開著車回家。

直開到了家，樓辰軒都不發一語，繹書也不作聲。

車停了後，繹書正要開門下車。

「不准動」樓辰軒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冷冷冰冰，繹書拉門的手馬上停住。

樓辰軒下車走到副座旁把自己大衣脫了下來，然後才開車門，將身軀擋在小孩面前，最大限度地降低冷風颳進車內，再把大衣披在小孩身上，然後打橫抱起，小心仔細的進家門。

沐庭知道繹書發燒感冒了後早就把薑湯煮好溫著，一被樓辰軒放在沙發上的時候薑湯就塞過來到手上了。

繹書看著手上的薑湯，扁了扁嘴，他太不喜歡薑的味道，能不喝他就不喝，不過在家裡是沒有什麼挑食這件事情的，他慢慢的拿起杯子，淺淺的嚐了幾口就放下了。

「喝完」樓辰軒就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同樣冷冰冰地，視線也不如以往寵溺。

繹書不敢忤逆，拿起杯子咕嚕咕嚕的灌了下去，眼睛死閉，像是在受什麼酷刑一樣。

樓辰軒雙手環胸，眼神冷得像能降雪，整個人氣的要死，心裡和樓慕宇一樣有個大問號。

怎麼會有人能夠蠢的如此嘆為觀止。

難怪哥哥今天這麼無力，什麼都沒說，樓辰軒在心裡默默的把樓慕宇今天的回應又在細想了一遍......

他誤會哥哥了。

晚點要打電話跟哥哥道歉一下，他一進書房就帶著有色眼光，一開口就是怪哥哥罰孩子，但是誰知道就是個誤會。

怎麼會有人這麼默不作聲的就跪了快三小時？

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從小沒有被少罰過，哥哥隨口一句:去跪反省好自己起來，他不也是乖乖挪去牆角，但是怎麼會跪著這麼久不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賭氣，這不得把哥哥氣的半死？

他想著，以前這種時候最多最多一個小時就爬起來去找哥哥求饒了，更多的時候跪不到半小時就蹭過去撒嬌，就算哥哥不再旁邊盯著，也沒有什麼不敢起來的問題。

樓辰軒的表情晦暗不明，底下似滾著波濤洶湧，繹書看著心裡除了怕，更多的是委屈。

他知道自己錯，但是這次沒人受傷、沒人離家、連被霸凌的同學都沒甚麼磕碰、他第一時間發現靈兒又想要幹什麼的時候，馬上就去找了老師教官，叔叔老是訓他什麼事情都自己扛也不講，這......他不是去找了公權力了嗎？

就算是翹課了該罰，但是他也跪了，這個不夠他願意在受罰的，但是叔叔是完全的冷著他，什麼都不講，然後又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