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一百一十七)

等到上完課的時候，繹書拿出了他跟弟弟的要給爸爸過目的事項，上週上完課出的作業，以及學校該給家長簽名的本子、卷子，全部都疊的整齊的放在樓慕宇前面。

繹書如常的佇立在書桌前，繹言則是在旁邊惴惴不安。

樓慕宇先拿起了自己出給小孩的作業，細細地看，批閱跟寫上註解，看完了後才開始看學校的東西，將該簽字跟留言給老師的部份都寫好了，最後拿起了卷子。

繹書看著爸爸拿起了考卷，先是他自己的卷子，爸爸不怎麼細看，基本上是連掃一眼都不太想掃，直接就簽了名，然後往下換到繹言的。

繹書緊張的吞了口口水，不過還是氣宇軒昂的站立著，沉穩的姿態是長久訓練下來的處變不驚，讓人看不出任何一絲驚慌，他緊盯著那張卷子，再悄悄的將視線往父親臉上移動，卻也只看到一片淡然。

他等著接下來的詢問，將呼之欲出的詞語再次在心中演練一番，等一下要阻止父親對繹言的問責，要請爸爸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處理，他是哥哥要負起管教好弟弟的責任。

「時間晚了，回去吧」

阿？

繹書愣愣的看著父親把桌上的作業卷子本子，輕輕地推到他們面前，需要家長簽名的地方都簽好了，連繹言的那張卷子也是。

就這樣？

繹書甚至懷疑爸爸沒看到繹言卷子上的成績，但是下一秒馬上推翻了這樣的念頭，卷子上都簽了名了，眼睛是要多大顆才會看不到？

一句話都沒有問，就簽名了？

雖說家裡規矩一向是不管成績，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因為家裡不看成績就不認真在學校的課業上，基本上每個科目都是全力以赴，大多時候都是拿滿分，就算有時候粗心大意，掉了幾分，爸爸的確是從來沒有過問過沒錯，那也是因為那些都是小幅度的跳動......

繹言今天這個不是小幅度了吧，還挺劇烈的......這樣也不問？

樓慕宇說完了那句話後，兩個小孩還是不動的傻站在那，他只好在往桌上那疊作業紙本的指了指，提醒他們兩個可以回房去休息了。

「喔......好，謝謝爸爸.......」繹書回過神後，開口道謝，然後把那疊書本紙張的又拿了起來，準備跟著弟弟一起回房。

正當走到門口時，樓慕宇突然開口說話，繹書馬上繃緊了神經，心想到，果然還是要來了！

繹書緊張的雙手緊握，準備要轉身面對父親的時候......

「你們兩個這次的作業寫得不錯，繼續保持」

得來的居然是句誇獎？

繹書的眉毛聳到了天際，好險還沒轉過去，要是被父親看到自己張到都要合不攏的嘴，一定馬上要被抓去詢問是否做什麼時候虧心事。

「謝謝爸爸......爸爸晚安」

「伯伯晚安」

繹書牽著繹言轉身過去道了謝，然後離開書房。

繹言回到房裡開心的蹦了起來。

「哥哥！伯伯居然沒有問話也沒有罰我耶！」

他沉浸在逃過一劫的喜悅裡，渾然不覺繹書緊皺的眉頭。

「哥哥！！伯伯看來真的不管成績呢！」繹言還在自顧自的開心，都要唱起歌來了。

「你過來」

繹書的聲音對比繹言的飛揚輕盈，根本是冷的要結霜，瞬間把在雲端上飄的繹言給踢了下來。

好吧看來還沒完！繹言默默地走了過去，心裡一邊腹誹著。

「哥哥對不起」

不管三七二十一，認錯排第一。

「家裡是不看成績，但是不是讓你拿來當成得過且過的藉口，你都在學習了，為什麼不好好的學，把這些該唸該讀的該準備的都用好是你的本分」

「......我錯了」

繹書看弟弟認錯的這樣快，他也說不下去，一時間突然又沒人開口說話，一陣尷尬襲來，繹書既想生氣但看到弟弟那副無辜可憐的樣子又生不起來。

繹書抿著嘴，繞過繹言，逕自往書桌走去，坐下看書，將繹言晾在了一邊。

繹言尷尬的站在那裡，盯著哥哥的背影看著，一時間不敢開口說話，也不敢移動，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罰自己站.......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發現哥哥真的不打算理自己，他大著膽子，慢慢的走到書桌旁邊，蹭到了哥哥的身後。

「哥哥.......」

繹書轉過去瞪了他一眼，繹言馬上立正站好。

「明天開始，每天練三篇字，連續兩週，然後現在去寫悔過書，今天睡前就給我寫完」

繹言聽了馬上稱是，趕緊的坐在書桌上好好的寫悔過書。

隔天晚上下課回家後，繹言如常地跟爸媽吃晚飯，吃飽了就進房間去念書寫字，然後中間偷偷的跑出來客廳觀察爸媽的活動狀態，直到看到沐庭先離開客廳去筱粉姑姑那裏看小姊妹串門子後，他就把昨天寫好的悔過書、那張害他今天必須有所行動的卷子，以前今天被哥哥罰下的練字都一起拿了出來，走到了樓辰軒面前。

其實繹言剛剛是先進書房裡去找爸爸之前教訓他用的皮帶，但是沒找著，也不知道是隨手從褲帶上解下來的，還是爸爸平時放到哪裡去......

繹言甩甩頭不在亂想，深吸了口氣，心裡預想著，daddy 雖說溫和好脾氣，但是之前已經明確的給他訂過規矩，不能犯了品行相關的錯，也絕對不能對伯伯跟哥哥無禮，這些daddy都會罰的......

不知道玩電動到深夜這個是不是跟品行相關的錯，但是昨天他已經跟哥哥說過今天會跟爸爸認錯，所以他必須得來，縱使他現在怕得要死。

「daddy......」繹言輕手輕腳的走到樓辰軒面前站定，然後欲言又止。

樓辰軒正盯著手機看，看起來是在處理醫院的庶務，聽到這聲，溫和的抬起頭看著兒子。

「那個.....」繹言不知該如何說，只能默默的把卷子遞了過去。

樓辰軒一臉平靜的接了過來，看到了哥哥的簽名後暗自竊笑在心內，嘴角淡淡的彎了一個小弧度。

然後才抬頭對著繹言挑了挑眉。

「對不起....... daddy我玩遊戲機玩的太晚了，考試的時候睡著，才會這樣的，daddy你罰我吧」

破釜沉舟的說了這番話後小繹言就想要跪下領死。

樓辰軒大手一托，把繹言下墜的身體給提了起來後說道：「書兒今天有給我打電話，就提你這事。你哥哥既然都發話說這事他會管好你，我沒什麼其他意見」

「阿.......好......」

樓辰軒還是一樣溫潤柔和，親近他的人都能如沐春風般的自在舒服，繹言原本的惴惴不安，也稍稍的安穩了下來。

樓辰軒的散發著智慧與亮光的眸子還是看著繹言，不緊不慢像是在等待著，繹言這時才想到了下一步驟，他趕緊遞上了悔過書跟字帖，說道：「daddy我昨天寫的悔過書，還有哥哥罰我練的字」

樓辰軒接了過來粗略地看了悔過書跟寫字，微微頷首，然後說道：「怎麼故意挑這時候來」

「因為不想在媽媽在的時候，媽媽總是護我，我怕daddy以為言兒不誠心認錯」

沐庭寵這個小兒實在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雖說慈母多拜敗兒，但是繹言的品行有大伯這個硬石子在磨著，也不偏差，原本的嬌氣被磨的服貼，自己也懂事情的輕重緩急，該受罰的時候總是避著母親，不恃寵而驕。

「挺自覺的呀」樓辰軒刮了小兒子的鼻頭，繹言此時就知道了爸爸沒生氣，也不會罰自己。

樓辰軒想了想後說道：「去把遊戲機拿來」

繹言回房裡拿了這個不祥之物出來，交到的爸爸的手上。

「家裡不看成績，但是要求自律。這台遊戲機就放我這，等到你成長了些懂的自律，在還給你。以後平日不能玩，假日可以，但是要在我面前讓我盯著才可以玩，聽到嗎？」

樓辰軒不慍不火的說了這番話，繹言點頭如搗蒜，原本以為自己會被罰一頓皮帶，但是幸運的沒有，遊戲機被沒收相比於一頓胖揍，實在是從輕發落。

樓辰軒本來就不管小孩課業，樓慕宇都不管了，他更不可能管這種小事。

等到小孩離開客廳回房休息後，樓辰軒掃了眼遊戲機，然後把手上的公事快速的了結，就拋開了手機拿起了電動開始玩。

玩的不亦樂乎。

隔天一早樓辰軒穿著白大褂穿梭在護理站，一貫的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一邊的小護士看到樓醫生都非常開心地打招呼，樓辰軒倒是有點精神不繼，一邊打著大哈欠，一邊舉起拿著咖啡的手打招呼，臉上倦容明顯，看起來----

就像是昨天晚上沒睡飽。

就像是昨天晚上玩遊戲機到很晚，所以沒睡飽。

樓慕宇書房

繹言回家那天，繹書當晚就跟樓慕宇一起進書房去寫書法。

兩人跟平常的習慣一樣，一人一邊的在大桌子上面寫字，靜心平氣的書寫著，不會有多餘的對話直到寫完為止。

不過今天繹書心不平氣不靜，一邊寫一邊胡思亂想，又偷看著父親的臉色。

樓慕宇像是八風吹不動般的持續的划著手腕書寫著，他連掃一眼都不用就知道他兒子今天狀態不對，站在那扭來扭去的是怎麼能把字寫好？

不過樓慕宇還是不打算出聲，就等著看這小子可以憋到什麼時候。

繹書偷偷的瞧著爸爸，還是只一貫的淡薄平靜，他不知道該甚麼時候開口，不想攪了這一方寧靜，甚至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又寫了十幾分鐘，他發現他落筆的筆劃都錯了，這帖字根本毀了，他只好再拿張紙重寫。

樓慕宇輕輕的瞥了眼，還是不說話，在心裡暗笑，就等著看他兒子今天可以寫壞多少張。

當繹書揉掉第三張的時候，他只能抬頭看著父親，可憐又疑惑地問道：「爸爸，昨天上完課你看我們的卷子跟作業的時候，為什麼對弟弟的成績一點都不發問？」

樓慕宇這時才將視線從他的字上面移開，看了繹書一眼，又繼續下筆寫字，握著筆的手又穩又沉沒有一絲猶豫。

過了好幾秒才慢聲道：「你的臉上都寫滿了“要我別問”這幾個大字，我當然順著你意」

「阿.......喔......那爸爸......」

繹書還想問下去，樓慕宇直接答了：「你是哥哥，自己的弟弟要怎麼管教那是你的決定，我從繹言來的那天其實就有跟你說過了，你怎麼教育弟弟我不會插手」

繹書默默地安靜下來，琢磨了許久，又拿起了毛筆繼續寫。

樓慕宇手上的動作行雲流水，一刻都沒有停過，每一個字都蒼勁有力，就如同他這個人沉穩、澹泊，堅韌不拔。

等到字都練完了，繹書親密的坐在樓慕宇旁邊吃著他那實屬勝利的四顆巧克力，他嚼著嚼著，享受了甜蜜幸福後才說道：「爸爸謝謝你相信我，我會努力當好一個哥哥的」

樓慕宇這時淡淡的笑了，撫了撫他的頭，說道：「壓力別太大了，也不用去擔著不該擔的責任，有不懂的地方儘管發問」

繹書回抱父親的腰，蹭了蹭父親高大的身軀，吸滿了安全感，才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