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三十一)

長痛不如短痛，樓辰軒決定當天下午就告訴沐庭這件事情，等沐庭回到主屋了後先帶她回自己家裡去，他覺得要將這樣殘忍的消息送給沐庭還是到了一個安靜只有他們兩個的地方就好了。他們在幾個月前買了一棟房子，就買在聶筱粉住的社區，剛好社區的有房子要出售，聶筱粉就請事務所的人去交涉後幫他們買了下來，樓辰軒跟沐庭很喜歡這裡的寧靜，且靈兒采兒要過來他們家，走路過去就到了，沐庭很開心可以跟聶筱粉當鄰居，加上聶筱粉本來就跟樓慕宇住的近，沐庭要去樓慕宇那裡看希希也是非常方便。

沐庭很安靜，從樓辰軒開口後，沐庭一直都很安靜的聽他說，一個問題都沒有發問，兩人之間那樣的沉靜，連呼吸聲都嫌吵雜。樓辰軒抓著沐庭的手要她說話，沐庭還是不開口，樓辰軒眼神暗淡了下來，悄悄地問了一句

「沐庭，如果我不認這個孩子，妳會不會好受一點？」

沐庭這時才倉皇的開口

「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我知道你有多喜歡小孩，看你擁抱繹書的方式就知道了，我怎麼會要你不認這孩子呢？我只是在想，祂把小孩帶進了你的生命的是有什麼旨意？還有我......也覺得對不起你」

「我不是說過了，不要再說這種對不起我的話，不能生育又不是妳的錯，沐庭妳怎麼還是這樣想呢？」

樓辰軒不開心了，他一句都沒有怪過沐庭，到是沐庭不停歇的抓著這件事，這要他哪能不心疼？沐庭只是神情渙散迷茫，也說不出什麼話，樓辰軒坐到了她的身邊，把她擁入懷

「不管接下來的日子有多顛簸，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沐庭點點頭，依偎在了樓辰軒厚實的臂膀裡。

主屋，周六

這一週大家都過的有如芒刺在背，總算盼的望的來到了週六，全家人一早就都到了主屋來等，聶筱粉先退的遠遠的，柔柔跟她畢竟前面有些糾葛，她不想讓柔柔因為怕了自己就有反悔的機會。聶筱粉不在意這些事情，她行事向來是向前看，過往的事情那就留在過去，也從不會成為她的累贅，不過柔柔就不一樣了，她知道柔柔敏感細膩，再加上她會這麼逼迫的要樓辰軒簽下那樣的合約，不就是證明了害怕自己嗎？柔柔跟樓辰軒再一起這麼久，怎麼會不知道主屋的人有什麼能耐，又或是有多團結，柔柔是怕自己把她兒子給搶了下來交給樓辰軒。聶筱粉在心裡冷哼，就這麼怕自己？她可是什麼都還沒做呢

樓辰軒牽著沐庭的手不讓她逃，沐庭其實也不知道該不該來，她也想見這個小孩，但是她總覺得自己出現在樓辰軒前女友跟小孩面前好像很古怪？但是又說不出哪裡怪異的地方在哪裡？沐庭也不是一個愛鬥、愛爭風吃醋的人，甚至一點心機都沒有，還處處替他人著想，感情的事情她也是不強求，性子又淡；樓辰軒都知道這些，所以他一定要沐庭出現，因為不管有沒有這個孩子，他跟沐庭之前是不會改變的，沐庭是他娶的太太，是他要結髮共度一生的人，當初可是連主屋的當家大人都飛到遙遠的非洲大陸上去把她迎了回來，他這麼用盡力氣去愛的女人，怎麼樣都不能讓她委屈了。

柔柔很準時，九點一到電鈴就響了，樓辰軒的心震了一下，伊湘去應門，門開後，柔柔手上抱著一個小男孩緩緩的走了進來。

好像是畫面被停格了一樣，大家都不敢呼吸，只是用慌張的眼神瞪著這兩個陌生人，想要從第一眼裡面多得到一點消息，畢竟到目前為止柔柔什麼訊息也都沒給，只說看到孩子就知道了，大家都有如驚弓之鳥。

小男孩穿得很整齊乾淨，上身一件有領子的小白襯衫，深藍色的及膝短褲，頭髮整齊的疏在頭上，看起來好像小紳士，小男孩很自然地在柔柔懷裡，想必有被告知今天的場合是什麼，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帶了點雀躍，有些孩子到了生人多的地方就會畏縮，甚至哭鬧，但是這個小男孩一點都不會，態度自然大方，看的出來小孩家教良好，看來柔柔花了非常多心力在教這個孩子。

而直到此時大家終於知道了為什麼柔柔只丟了一句"看到孩子就知道了"，小孩真的是不能偷生，這個孩子，長的跟樓辰軒一模一樣，當然也跟繹書長的很像，根本就是小了幾歲的繹書被抱在柔柔的身上，唯一差別是，這個小男孩笑起來的時候漾起的酒窩，完美複製了自己的爸爸樓辰軒的。

柔柔在大家驚訝、審視的眼光裡慢慢的走到了樓辰軒面前，然後對懷裡的小孩說

「小言，這個就是你的daddy」

小孩只是用非常單純的大眼睛，緊緊的看著樓辰軒，樓辰軒則是對他伸出了雙手，小孩也把雙手伸出去，整個禮拜的心心念念下，樓辰軒總算抱到了他的親生兒子。

「daddy」

這是小孩開口的第一句話。

軟軟的童音，配上他天使般的笑容，那個大大的酒窩綻放著像是見證了大家的心情一樣，全部人的心都揪了起來，樓辰軒發出了一聲"噢"，然後把小孩緊緊的抱進了自己的生命裡，他的心呀，在那一聲daddy喊出來的當下就碎成了千萬片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讓他這麼想要守護著。

樓辰軒抱著自己的兒子居然是感覺到辛酸的，抱到自己的兒子小小的身體，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單純的臉龐，笑起來的樣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的完美，這是他的兒子，有著他的骨與血，樓辰軒內心的激動不能言語。在那個當下，他知道聶筱粉說對了，他一點都不想要離開他的兒子，如果可以的話他要抱著這孩子到天荒地老都可以，但是事情就只能如此的進展不是嗎？

人總是在接近幸福時倍感幸福，在幸福進行時卻患得患失。

樓辰軒發現自己有點迷失了，趕快把自己從萬千的思緒裡面拉回來後，他先看向了柔柔，然後開口跟她說了聲謝謝。樓辰軒感謝她憑一己之力這個孩子照顧養大，也感謝她願意讓他有機會認識這個小孩。

柔柔沒說什麼，只是回給了樓辰軒一個眼神。

盈盈秋水淚汪汪，那是一個繾綣纏綿又帶了無限悔恨的眼神。

完蛋了。

樓辰軒正式的知道自己陷入了最難過的情關，柔柔對自己還是有情。

現在他們兩個人的兒子被他抱在懷中，而自己的結髮妻子就站在旁邊，看著舊情人對自己投以這樣深情的目光。樓辰軒其實從沒想過柔柔還會對自己有感情，他只是單純的想著這就是一個父子相認的場合，沒想到他手上心心念念的兒子，居然成為了柔柔跟他早已平息死灰的過往裡的那個餘燼。

柔柔的眼神與態度，大家都看懂了，伊湘過去把柔柔拉去餐桌喝茶，把時間留給他們父子，樓辰軒一邊抱著小孩，一邊看著沐庭，他用眼神適意，把溫柔與支持全部傾倒在給沐庭的視線裡面，沐庭雖然沒有像樓辰軒一樣在感情世界裡面是個老手，不過柔柔的神情她是看的懂的，因為這跟自己與伊芙克斯一起回主屋後，第一眼看到樓辰軒的那個眼神是一模一樣，沐庭知道樓辰軒的意思，她現在無意打擾他們的相聚，但是她也無意跟樓辰軒探討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實在太複雜也太多了，她只是搖搖頭，往聶筱粉身邊走，聶筱粉也對樓辰軒搖頭，要他先專心在小孩身上，剩下的事情之後再說，樓辰軒看著姊姊陪在沐庭身邊後他也先拋下了這些事情，轉頭過來好好的看著他的兒子。

其實剛剛那些沒有說出來的紛亂思緒，不過就在一瞬間就全部發生完了，可以改變事物發展的東西向來都發生在一瞬間，眼睛一眨，就一切都不一樣了。

「你好，我叫樓辰軒，可以知道你的名子嗎？」

樓辰軒非常溫柔慈愛的看著他，眼裡帶著驕傲與歡喜

「我叫做繹言」

樓辰軒抱著兒子坐下來，他現在管不了其他的事情，他只想要專心的認識繹言。

「繹言，我很開心今天總算見到你了，真是很抱歉，我都不認識你，我們可以先從自我介紹開始嗎？」

「我叫做林繹言，媽媽會叫我小言，今年六歲，我有養一隻蜥蜴叫做rocky，然後我也很喜歡看書，平常有在學鋼琴，所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練鋼琴跟看書還有照顧rocky」

繹言很可愛的開始自我介紹，口齒清晰，語氣順暢，一聽他開口說話就知道是一個聰明有教養的孩子。樓辰軒真是覺得自己的兒子越看越可愛，他牽著繹言的手晃呀晃的。

「我叫做樓辰軒，是一個外科醫生，常常需要幫生病的人治病開刀，或是參加一些研討會等等的，我的興趣是攝影還有我也很喜歡小動物，我們下次一起帶rocky去拍照好嗎？」

繹言點點頭，又笑了起來，他幾乎是第一眼就愛上了樓辰軒，他從小到大沒有爸爸，如果說他不想要一個爸爸那絕對是謊話，但是他一次都不曾跟柔柔提起；他記得他還小的時候，他跟媽媽兩個人出門去，在路上看到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同時牽著小孩走在路上，三個人大笑的很開心，繹言就在那裏看著，想著如果自己也有一個爸爸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柔柔看到了繹言的神情了，柔柔的眼神瞬間的就暗了下來，繹言知道自己的媽媽難過了，當天晚上柔柔心疼的問繹言，是不是很想要一個爸爸？然後跟他道歉很抱歉自己沒有辦法給他一個父親，沒辦法讓他有一個健全的家庭讓他委屈了，繹言只是回答柔柔:自己很喜歡現在跟媽媽一起的生活，媽媽替他提供一個這麼溫暖的家，還跟他一起養rocky，自己一輩子都會照顧媽媽，不會離開她。

柔柔只是一邊啜泣一邊抱著繹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次事件過後繹言就知道，爸爸這個代名詞是媽媽心中的痛，所以他根本不提這一件事情，他只要多提不過就是徒增傷心罷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跟媽媽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出生的時候就不要自己不要媽媽了？但是這樣的好奇心一點都比不上提起這件情讓媽媽難過，所以繹言從不問也不好奇，柔柔如果要開始提沒有讓自己有父親她很對不起自己這件事的時候，繹言就會安慰她說現在的生活很好，他並沒有想要一個爸爸。

但是這也只是他安慰柔柔的話罷了，他當然想，只是不敢要。

對他來說"父親"是一個太奢侈的奢侈品，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的東西又為什麼會要去想呢？不過最常被激起這著想法的時候是看著同學有爸爸來接送，繹言不知道為什麼同學們的爸爸都很高大，他們過來接自己的小孩的時候都會幫忙拿書包，然後用很大的手掌把他們牽住往車上走，繹言就在想"爸爸"就是一個會牽小孩的手跟拿書包的人，然後應該都會很高大吧！想想應該也覺得還好，因為自己有媽媽牽手，自己的書包也不重不需要別人幫忙拿，然後自己以後應該也會長的很高大才對。如果父親的想法跟念頭跳出來的話，繹言就會開始想自己有這麼愛自己的媽媽是多麼幸運的事情，想要父親的想法很快的又被沉了下去，自己就是這樣的也慢慢的長大了。

直到上週，媽媽突然告訴自己下週六要去見daddy了，繹言起初嚇了一跳，他會擔心柔柔的心情，如果"爸爸"這樣的一件事情會讓柔柔這麼難受那他寧可不要，所以他反應很淡，但是柔柔開始告訴他一些有關他爸爸的事情，柔柔說爸爸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很溫柔很善良，是一個很厲害的外科醫生，說爸爸笑起來的時候會跟自己一樣有酒窩，媽媽一直說爸爸很多的好話，講到這個爸爸的時候眼裡都笑，繹言這時才敢問說:既然爸爸這麼好，為什麼不要我們了？柔柔只是抱著他跟他說：爸爸從來都沒有不要繹言，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原來有一個兒子，又說了這一切都是媽媽的錯。繹言最不喜歡聽到的就是媽媽說她錯或是對不起自己，媽媽為了讓自己有一個好的環境犧牲了多少東西，她總是親力親為的照顧自己，從來沒有錯過自己任何一場的活動/表演，繹言如果需要任何東西，媽媽只要可能都會供給，媽媽上班很忙碌但是還是確保了自己的需求都是最優先順位，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媽媽，所以繹言真的很捨不的媽媽難過痛苦。

繹言期待了一整週，都在想著爸爸如果見到自己會不會不喜歡自己，或是會不會不喜歡媽媽？到了今天總算見到了，他發現他的爸爸跟同學的爸爸一樣都好高大，而且長得跟自己好像，然後他見到自己第一面的時候眼神好溫暖，而且爸爸的手心的溫度好滾燙喔，一直牽著自己不放，他覺得自己的爸爸是全天下最帥最帥的daddy，繹言的視線完全沒有離開樓辰軒過，他是那樣死死的看著，就怕少看了一下，自己的爸爸就會不見，他又只能回到以前那樣看著同學的爸爸幻想自己的了。

樓辰軒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裡有太多的話要說，繹言的眼神已經透露出了全部，他知道他對不起他的兒子，不知道他兒子這幾年沒有自己出席在他的生命裡面是怎麼過的，樓辰軒只是把他抱得更緊，從他的眼睛一路看進他的心底，跟他說

「繹言，以前的事情是大人造成的遺憾，所以我才會在你的生命裡缺席了這麼久，但是你現在已經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了，我會好好的愛你疼你，不會在離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