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四十九)

日子一天一天過,繹書跟自己的父親和心裡的糾結無聲的僵持著,繹書的精神意志被這件事情持續的消磨,一天一天底氣就磨得更少,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堅持不住,他的靈魂像是要被這整件事情給吸乾抹淨。

其實繹書不喜歡自己現在的態度,也不喜歡自己這樣去對待自己的父親,從小深刻教導的禮教不允許他做這麼失格的事情,和大人生氣?更何況是生養自己的父母,這真的不是繹書的個性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他就是放不下這整件事情,所以繹書感受到特別的痛苦,他在這些想法裡面拉拉扯扯,沒有一刻可以喘息。

這幾週樓慕宇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兒子對自己的態度是大大的疏離,也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相敬如冰,繹書成功的演繹了一個十足有教養的完美兒子,對自己是恭順有禮的,但是卻沒有景仰與愛戴,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的表現出毫無缺陷的態度,獨獨缺少了靈魂。樓慕宇這才漸漸感受到了痛苦,以前繹書雖說怕他,但是還是很尊敬崇拜他這個父親,但是繹書現在把這些東西都拋掉了,樓慕宇在他面前像是無足輕重一樣,他問話,繹書答,他要是不開口說話,繹書絕對不會發出一點聲音,繹書基本上也是不會看他的,在家裡交會的時候,繹書總是垂手躬身,禮教不自矜,樓慕宇拿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想抓他過來罵一頓也沒有什麼藉口,再加上伊湘明文禁止了他再罰繹書,樓慕宇根本也不能教訓他兒子的這種態度,但是說來到底這種態度又怎麼了?這不就是他從小教他的嗎?要有禮貌要尊師重道,繹書把家規可是背的熟爛,執行的也很徹底。

家規上可沒有一條寫著不要對自己的爸爸關上心房。

樓慕宇被這整件事搞的很煩躁,兒子撐在那裡死都不理自己,給他梯子了也不下來,真是存心要把他氣死,以前繹書哪敢這麼耍脾氣,現在的他倒是越來越懂得怎麼惹毛自己,樓慕宇不能教訓繹書,可以,他換個做法,他更多的關心兒子,這總可以了吧!

今天晚飯上桌,大家都坐在餐桌上吃飯,樓慕宇夾了一顆肉丸子放在繹書碗裡,繹書愣了一下,但是馬上把情緒給藏匿,安靜了說了聲“謝謝爸爸”,又繼續吃飯,等到大家都吃完了後,繹書跟爸爸媽媽道晚安,起身離開,繹書的碗裡面其他飯菜都吃完了,就剩下樓慕宇夾給他的肉丸子完好無缺的留在了碗裡面。

伊湘看著碗裡的那個肉丸子,在看著樓慕宇現在陰沉的臉色,她知道這是極限了,在現在的狀態下,她已經沒有辦法在強迫這兩個人的任何一人去親近對方、接納對方。

樓慕宇不敢置信的看著那顆丸子,他太不會做這種事情,他都已經遞出了橄欖枝,這個小孩拿翹到連瞥都不瞥一眼,他給自己弟弟夾菜的時候,樓辰軒哪敢有這個態度,自己的弟弟向來知道自己的個性,他夾菜過去,樓辰軒就知道這是自己在疼他,滿心歡喜的接了過去,開心的道謝在開心的吃完,哪有可能像繹書一樣,就那樣無動於衷的把這樣的疼愛棄如敝屣,自己教出來的兒子果然有本事,樓慕宇一半錯愕一半生氣,直直地瞪著那顆肉丸子,像是瞪著宿敵一般。

繹書回到房裡後,心裡感受到深深的難過,他今天幾乎是重重的甩了爸爸的臉,他其實也不想這樣,但是他真的沒辦法,挾著菜的那雙手就是拿著棍子打他的那雙手,他在靈兒面前褪褲的畫面又再一次的跳到了他的腦海裡面,那顆肉丸子像是在嘲笑他堅持的自我意識,他想要的尊重跟理解就是一顆被塞過來的肉丸子。
他知道他爸爸這幾週好像疑似有努力想要打破這樣的僵局,但是他一點好臉色都沒有給他看,這樣子的自己真的......很不像自己,繹書覺得自己變的很壞、很糟糕、很不懂事,繹書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繹書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在這段日子理不斷的抵抗、拉扯、擊打,變得好薄好薄,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掉,而最後的那顆由樓慕宇夾過來的肉丸子,砰的一聲總算把繹書給壓倒了,他的靈魂被撕成了好幾塊的碎片。

終究,連日來的心理折磨與一天一天更加消沉的意志......

繹書病倒了,高燒不退,好險伊湘在睡前有過去看望繹書,才發現自己兒子居然燒到了快要40度,馬上聯絡樓辰軒要他趕緊過來。

樓辰軒跟沐庭趕到了後趕緊醫治孩子,伊湘也跟他們說了繹書跟樓慕宇之間的矛盾,樓辰軒聽完後直搖頭,他知道自己的哥哥這幾週這樣的示好已經是極限了,哥哥從來都是這樣冷淡清高的個性,讓他做這些事情已經很為難他了,怎麼經得住繹書這樣一次一次的拒絕?
伊湘把繹書托給了樓辰軒和沐庭,她要他們把繹書帶走,這一陣子都不要讓繹書見到樓慕宇,不然繹書只會更加重病,樓辰軒也覺得暫時得這樣,心結這東西結下來就是結了,要化開只能慢慢來,急不得。

「小傢伙你醒啦,剛好我也準備出門要去上班,餐桌上有粥,等等奶奶就過來了,你要乖乖吃飯睡覺」
繹書一醒來看到的就是叔叔充滿愛意的溫暖笑臉,他現在還是迷迷濛濛的迷糊狀,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樓辰軒看了他那迷濛的可愛樣子就笑了出來

「你現在在我家,昨天晚上你燒得不省人事,姊姊打電話給我要我馬上去接你過來,幫你打了退燒針後你總算在天亮後才不燒了,今天好好休息,奶奶會過來陪你,你這陣子都住我這裡」

繹書高燒後剛醒其實也聽不太懂樓辰軒的話只聽到幾個關鍵字,反正他不用回家去面對爸爸就好,他點點頭目送樓辰軒去後又馬上的睡著了。

繹書又反反覆覆的燒了三天三夜,白天的時候都是伊芙跟克斯過來照顧他,晚上的時候就是樓辰軒跟沐庭親自照顧,期間樓慕宇有過來看望過繹書,那時繹書是在睡覺的狀態,看起來是燒的很不舒服,動來動去的嘴裡還不停的發出嚶嚶的哭泣聲,還喊著一些模模糊糊的詞彙像是“不要” “求求你” “不要脫褲子”,樓慕宇看到繹書的狀態,跟嘴裡喊的那些詞句,他心裡是非常難受的,上一次對他的處罰算算也都過去一個月了,這個孩子卻沒離開還在反覆的過那一天,抽離不了,樓慕宇知道是他不該這樣罰繹書,但是罰了就罰了,現在他是能怎麼辦?

樓辰軒進來房裡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他哥哥萎靡不振的站在床旁邊,不敢太靠近也不敢遠離,繹書一樣的在床上燒著胡言亂語,樓辰軒原本想要開口跟哥哥談談繹書的事情,但是看到哥哥這副備受打擊的樣子,他也開不了口,只是請哥哥離開,不要讓繹書醒了後看到他,現在還不是時候讓繹書見到自己的爸爸,樓慕宇只是默默地起身,被自己的弟弟給趕了出去。

燒了三天後繹書的狀態總算穩定下來,沒在燒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繹書一樣的去上學,下課後回的是樓辰軒的家裡,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被帶上了樓辰軒跟沐庭的床,繹書一開始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跟叔叔和沐庭阿姨一起睡覺過,他也沒有跟自己的爸爸媽媽一起睡過,他有意識以來,都是希希再跟爸媽睡,也輪不到他,不過跟叔叔還有阿姨一起睡他倒是沒表示什麼意見,沐庭把他放到了她跟樓辰軒的中間,然後輕輕地摟著這個孩子,繹書眼睛閉上,馬上的就熟睡了,之後的每一天繹書不是在沐庭的懷裡醒來就是在樓辰軒的懷裡醒來,更多的時候是繹書被他們倆個人抱著一起睡著,在一起的醒來,繹書覺得很幸福,叔叔跟阿姨兩人真心的疼他愛他當他是兒子。

繹書總算不燒了後,伊芙也放下一顆心,然後馬上殺往樓慕宇的書房,她大兒子跟大孫子的個性她太瞭解了,兩個人在情感上面都不怎麼敏銳,甚至可以說是遲鈍,又不會表達,再加上這件事樓慕宇真的做的太過份了,繹書雖說乖巧,但哪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我女兒對你挺好的呀,還讓你睡在書房,要是我就直接趕你出去」

樓慕宇看到他媽媽進來了,在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然後開口問好

「媽」

「別叫。我懶得在跟你在繹書教育的方式上面糾纏,你要怎麼教訓弟弟或是兒子這我不管,但是繹書這事你給我想辦法解決,我在給你一個月,一個月後我不要看到繹書還是那副病懨懨又生無可戀的樣子」

伊芙不算生氣,她其實一點都不意外樓慕宇跟繹書之間走成這樣,樓慕宇用了30多年的時間去當一個哥哥,他做的很好,但是角色換到了父親,他卻一塌糊塗,他對繹書實在太嚴格也太不理解,他懂得關心弟弟卻不懂得關心繹書,但是對希希又是一個很慈愛的爸爸,伊芙也沒料到他對兒子跟女兒的差別居然這麼大,當然繹書的個性跟樓慕宇更像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在彼此身上看到跟自己很相似的東西總是會特別挑剔、特別的放大檢視。

伊芙話丟了就走,樓慕宇看著伊芙轉身離開的身影,他其實很想問,自己的兒子也都不理自己,現在他是能做甚麼事情去解決呢?


樓辰軒家

早晨,沐庭弄了些營養的吐司、牛奶、蛋餅、水果在餐桌上,跟著繹書還有樓辰軒一起吃早餐,繹書這陣子吃得少,高燒完後一樣吃的很少,沐庭努力的變換著菜色總是逗不得繹書開心,繹書就是動個兩三口的就不吃了,整個人都消瘦起來。

「繹書,湘姐姐說晚上要過來看你,然後大家要一起出去吃飯,你覺得可以嗎?」

早餐的時候沐庭坐在繹書的旁邊,溫柔的跟他講話。

「繹書,沐庭阿姨在跟你講話」
樓辰軒發出一聲斥責,繹書現在整個人根本是游離狀態,連沐庭跟他說話他都沒有聽到。

繹書自從來了樓辰軒家後,雖然狀態穩定的多,不過還是時不時就是陷入一種憂鬱的狀態裡面,做什麼事情都是心不在焉,跟他講話都沒在仔細聽,整個恍神恍神的都不知道在想甚麼,樓辰軒想著都已經過了兩個禮拜了,不想逼這孩子還真的不行,他就鴕鳥心態一般的不面對問題;靈兒的禁足令一結束,馬上就跟他吵著要來這裡看繹書,自己擋在那就是知道繹書現在一定不想見到靈兒,想多給這孩子一些時間消化想通,沒想到這個小子到好,還真的繼續意志消沉,沉浸在哀傷裡面,根本沒有要努力轉好的意思,看來真的是不能太寵孩子。

樓辰軒坐在餐桌上一邊思考著一邊盯著繹書看,繹書不敢多說甚麼,就是低頭看著自己手指,也不敢再走神。

「我們今天就來好好把這件事情解決好了,剛好我休假,你今天就待在家裡,我等等打電話去學校幫你請假。你現在進書房去面壁,等到你想講了我們再來聊,去吧。」

「是的叔叔」

樓辰軒的語氣硬了起來,繹書不敢造次,起來對樓辰軒還有沐庭躬身後,就往書房走。

繹書一離開,沐庭馬上發難
「你幹嘛這樣對孩子啊,小孩連早飯都沒吃,你就罰他,繹書難道受的苦難還不夠嗎?」

「沐庭,我不是罰他,他這小子不逼不行,這幾週老是這個死德行,我等等就進去看他,妳別擔心了」
樓辰軒笑笑的安撫沐庭,沐庭瞪了他一眼,也不在這話題上轉

「這陣子繹書都沒什麼胃口,我去煮碗海鮮粥給他吃,你等等拿進去,要確保這孩子有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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