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四十七)

聶筱粉早上在家裡安頓好了被罰禁足的兩個小姊妹後,就跑來了主屋休息,她待在那兩姊妹身邊會被纏得團團轉的,她想要讓這兩姊妹好好反省而不是又黏在她身邊,所以先來主屋偷得半日閒,晚上再回去陪這兩個小孩。

聶筱粉現在坐在主屋花園裡的小涼亭,桌上放著冰涼的果汁跟甜點蛋糕,還有些紅酒跟起司,聶筱粉有空的話她是很會過生活的,她現在一人想著工作上的事情,累了的時候就看看手上的書,微風輕拂,好不愜意。

直到看到她媽媽伊芙從遠處走來。

聶筱粉嘆了一口氣,就知道休息放鬆這幾個字跟她是沾不上邊的, 一出差回來就開始解決兩姊妹闖的禍,現在伊芙臉色凝重地朝她走來,像極了抓人回陰曹地府的黑白無常。

「媽,您好,我可以替您效勞些什麼嗎?」

聶筱粉戲謔地先開口,話一說完,伊湘也端著泡好的花茶跟水果笑臉盈盈地出現在她眼前。

太好了!一個笑面虎一個真惡煞,早知道就在家裡被那個兩小屁孩纏著還比現在顯然有甚麼事情需要她解決來的好。

「今天軒兒要帶繹書繹言兄弟倆去露營,繹言一聽到就說不要,妳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繹言不想要像流浪漢一樣的住在野外哪」

聶筱粉笑容堆滿臉繼續開著玩笑,伊芙瞪了她一眼,聶筱粉只好收起玩笑,認命地開口

「唉,還能有什麼原因,繹言從小跟柔柔相依為命,妳要他離開他媽媽一天根本是要了他的命,他就算再想要去他也得忍著去守在他媽媽身邊」

聶筱粉連眼睛都不抬一下,用膝蓋想也知道,還能是甚麼原因?

「妳清楚就好,所以我邀了柔柔一起去,柔柔答應要過來了。」

伊芙的話只點到了前面,後面就不再說了只是直看著聶筱粉。

聶筱粉總算知道她媽媽紆尊降貴的過來加入她一人的快樂賞花吹風的原因是什麼了。聶筱粉掃了伊芙跟伊湘一眼,沉默地想了想後才開口說話

「也是,其實這件事早就該解決了,我真是太忙了,你們放心我對柔柔沒有甚麼意見,我也不管她當初是被衛里陽誘姦也好、兩情相悅也罷,總之我跟衛里陽離婚後這些事情早就被我拋諸腦後,我沒那個心力時間去怪她,不過我知道她總是躲著我,不知是愧疚還是畏懼,沒關係......我們之間早該講開,他們之間有了繹言,事情本來就夠複雜,不需要再卡著一個我的事。別擔心,繹言是我姪子我視如己出,柔柔的事情我會好好處理」

聶筱粉話說到此停頓了一下,接續著說

「今天我就不過去了,你們慢慢玩,先跟她說吧,免得她過來主屋怕看到我又要提心跳膽的。我先走一步了,回家看我那兩個小妮子」

柔柔不進主屋另一個原因就是聶筱粉,畢竟她偷吃在先,她又有甚麼資格見聶筱粉呢?

樓慕宇家

樓慕宇在書房裡面站在窗邊思考著,湘從上次說不准他回房後,他就真的不敢往房裡跨一步,他其實不太能理解到底為什麼伊湘要這麼生氣,在孩子面前他們一切如常,該說話該相處都是一樣的,但是孩子不在的時候,伊湘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就是冷戰。

他罰繹書罰得太重了嗎?這次的確打得有點重,但是這也是繹書該受的,照顧好妹妹本來就是他該做的。樓慕宇不太能理解,伊湘這次怎麼會這麼生氣,從以前繹書沒做好事情、不管是份內的事還是希希的事,他都會罰,但是伊湘也沒有氣成這樣,這次有什麼不一樣?

樓慕宇原本想去看看繹書,但是他知道繹書怕他,這陣子更是躲著他,躲在房裡養傷,不小心出房門見到他的時候視線都不敢直視他,又趕快的縮回房裡去,把他當瘟疫一樣的躲,他這樣要怎麼去看繹書?更別說跟他說話了,周末去露營的時候,原本想趁著大家都出來玩了心情都好,野外總沒有房間可以給他鑽進去了吧,就打算用露營的時候去跟自己兒子說說話,但是繹書還是能躲自己躲多遠就是多遠,寸步不離的黏在他叔叔身邊,樓辰軒過來找自己的時候,繹書就是在躲帳篷裡面不出來,不然就是看哪個人離自己最遠,繹書就跑到那人的身邊去,壓根不讓自己有機會接近他。

樓慕宇知道自己的兒子跟自己的距離又拉的更大了,他也無可奈何。

從露營回來後,繹書開始回去學校上課,晚上會出來跟在飯桌上跟爸爸媽媽妹妹吃飯,飯後馬上又會衝進去房裡再也不出來;繹書的話更少了,跟著伊湘到是還好,還是會有簡單的對話,但是對到了樓慕宇就是問一句答一句,決不會多說話,但是繹書謹慎又恭順,每一句的回答都是有禮貌、有家教,規矩到樓慕宇縱使再想挑錯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樓慕宇再遲鈍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就是完全不想理自己,在暗自的跟自己生氣較勁著,他原本不想管這件事,繹書打小怕他,大了後也不跟自己親近,這他強迫不來,但是今天伊湘也因為這件事情跟自己冷戰,樓慕宇心裡其實是很不開心的,家法家規擺在那裡,本來就是天大的規矩該好好遵守著,難不成犯錯就要因為心疼就不罰孩子,那家規是寫好看的嗎?樓繹書想要跟自己生氣也好不理自己也罷,他無法控制自己兒子喜歡不喜歡他,但是家規是莊嚴肅穆的,他也沒法改變,犯錯了就是該罰,總不能罰了後小孩開始使性子然後就把家規廢掉了吧!

繹書其實一點都不想上餐桌上吃飯,看到自己的爸爸出現在眼前,他根本一點胃口都沒有,腦袋裡跳出來的都是那天自己在靈兒面前脫光的屁股跟被責打後的丟臉樣子,他實在太過羞愧,根本連臉頭都抬不起來,這種心理陰影不知道會一直存在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隨之好轉,繹書不知道,他現在一點都不想要見自己的爸爸,也不想要上課,不想要做任何事,但是他也知道不是他說不想要就可以不要,日子還是得要一天一天的過,只是他就是放不下。

這份糾結讓繹書特別難熬,而更揪心的不是現在,而是往後的每一天。 

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繹書沒吃多少,看其他人都吃的差不多後,輕輕的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後對著伊湘還有樓慕宇說道
「爸爸、媽媽,繹書決定了,以後星期三的上課繹書想要先暫停,我想要以自主學習為主,真的遇到了問題再跟爸爸請教,不知道能不能?」

「當然可以,書兒你這陣子也太累些,晚上唸書的時候不要唸的太晚,早點休息好不好?」
伊湘直接一口答應,根本不讓樓慕宇有表示的空間,繹書一聽到可以不用進書房去見自己的爸爸都笑了出來,然後跟爸媽道晚安後就回房裡去了。

樓慕宇臉色陰沉坐在那裡不講話,伊湘帶著希希讓她去客廳裡玩,之後再回來到餐桌上,樓慕宇還是一臉寒霜,什麼都不理解的樣子,伊湘在心裡默默的嘆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書兒對你這麼疏離?」

樓慕宇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兒子難過的點不是因為你打他,他被你訓的很習慣了,怎麼會因為你打他他就這個態度,他糾結的點是你在靈兒姊妹面前打他,繹書已經是個大男孩了,你在他的表妹面前打他,他的臉面能放到哪裡?他還要不要再靈兒面前抬起頭?再加上書兒對靈兒一直都有好感,你在他喜歡的人面前教訓他,還是用這麼殘忍、羞辱的方式,今天再好的小孩都經不起你這樣無情的對待」

樓慕宇壓根沒想到這件事,他的確是在姊妹倆面前要他褪褲受罰沒錯......

樓慕宇抬頭看著伊湘,眼神露出疑問。

「這是繹書的心結,我看都快要糾成死結了,慕宇我拜託你,去找兒子好好的談談」

伊湘疲憊地說道,他看繹書這一兩周總是不太吃飯,恍神恍神的,心裡有事全部憋著,什麼都不講,她也好好的問,但是繹書總是說沒事,直到伊湘問了是不是因為那天被爸爸處罰的事情,繹書就安靜不語什麼都不回應了。

「我知道了」
樓慕宇語音一落,就起身往繹書房裡走

「叩叩叩」

繹書放下書本起身去開門,想著應該是媽媽要拿東西給自己,沒想到門一開看到的卻是自己的父親,繹書眼睛瞪大的看著,還倒抽了一口氣,腳步向後退了兩步。

樓慕宇習慣了自己的出現總會造成繹書的反彈,他只是難得溫和的對繹書說
「你身體好點了嗎?」

「恩......好了」
繹書把眼睛垂下,安靜回話,不過站著擋在門口的姿勢像是捍衛著自己的領土疆界,帶著悲劇英雄般的氣息

「我能進去嗎?」

繹書愣了三秒,最終還是讓步,把門打開讓敵軍進城。

進來了後樓慕宇默默的看著他,什麼都沒說,繹書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他把自己藏的很好,樓慕宇心想,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兒子什麼事情都不跟他說?不過他又認真地往回探,繹書從來有跟他說過任何事情嗎?

繹書只是安靜的垂手佇立,態度到是不卑不亢,眼神向下望,不接樓慕宇投來的目光。樓慕宇想著該怎麼開口跟他說,伊湘總說他不主動關心兒子,其實每周幫繹書上課,他從繹書讀書的進度跟上課的反應都會知道繹書的學習狀況,這怎麼又是不關心了?他向來不愛說話,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從嘴裡問出來才是關心。但是樓慕宇覺得還是順著伊湘的要求試試看好了
「......最近學習的好嗎?」

樓慕宇從來不糾結這些小心思、小情緒,他不知道他兒子在想什麼,他其實也從沒想過他兒子再想什麼,小孩子是能有什麼事?

「好」
從繹書上次被他教訓完,他們如果有不小心交談到,繹書回的話不會超過三個字。樓慕宇不經有點惱火,這孩子是怎麼回事,鸚鵡講的話都比他多,都已經過來看他、關心他要跟他說話了,但是就還是一副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是要怎麼對話?算了,就當上次罰得太超過小孩不開心,樓慕宇不跟繹書糾結這種事,他不想生氣也不想繼續這樣的一問一答的對話

父子之間尷尬無語,一片靜默,空氣凝結的像是連針般大小的呼吸都喘不過來,樓慕宇跟繹書之間的距離一瞬間成了浩瀚銀海,誤會跟不理解堆疊出了他們之間的不信任,樓慕宇就算往前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在上次的處罰就已經遠到了天邊,往前一步後,距離還是天邊一樣的遠,根本什麼也都沒有縮短。

「恩......那多多休息吧」
樓慕宇是擠不出任何的寒暄的,像是什麼天冷了多穿點衣服那種對話,壓根不會出現在他的辭海裡面,他話少也不愛說話,他能丟出一句多休息,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繹書點點頭,直到樓慕宇邁出房門後,繹書才對著緊閉的門大口的喘著氣,像是劫後餘生一樣。緩了點後,繹書將自己椅在剛剛父親離開的門邊,難受的流下淚來。

樓慕宇走了出去後,也沒有馬上離開,他默默的轉身站在那裏盯著剛剛砰一聲關上的大門,感嘆著,他兒子對他緊緊的關上了門,不管是房門還是心門。

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兩個人難得有同一個想法:怎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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