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五十六)

繹言離開了，就這樣咻的一聲逃離了深愛他的父親，連個隻字片語都沒有留下。

樓辰軒投降了，他戰敗了，失去兒子的他只能垂頭喪氣的哀悼著，他喚不回柔柔，他也同樣的喚不回繹言。

他深刻的感受到愛一個人能夠愛到心裡緊緊的疼痛起來，那些字句原來不是只存在小說裡。

繹言離開已經兩周了，繹言一走，繹書就直接被塞過來住樓辰軒家。這兩週樓辰軒都是像個將死之人一樣的的晃來晃去，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每天就是上班下班睡覺，日復一日；每週伊芙都會開一個視訊會議來來跟大家聯絡，主要就是更新一些近況，像是讓大家知道繹言挺喜歡待在那裡的，飯吃的多了一些，人也稍稍的開朗的一點，樓辰軒都期待著在視訊上面可以看到他兒子，不過伊芙都是挑了繹言睡了不然就是還在睡的時間，根本見不到自己兒子一面。

心裡的苦是能要人命的。

不過伊芙卻是雲淡風輕的要他吞下，並且告訴他當一個英雄老爸，不是單單穿著白袍開刀救人這麼簡單，更艱難的是在這種時候能不能把苦楚幻化成養分，把這些壓力都變成鴻毛；只有撐住自己了才能在後面撐住繹言。

繹書在樓辰軒家生活的時候總是安靜的待在樓辰軒旁邊，因為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加上自己的個性也比較靜，繹書總覺得自己沒有幫上忙，不像自己難受的時候叔叔總是能好好的疼寵、撫慰自己。

今天是假日，繹書起床後就到了客廳，看著坐在沙發上安靜不語又非常哀傷的叔叔，家裡氣氛非常的低壓，繹書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說不然去幫叔叔倒杯水，想到此，繹書就去盛了杯水後安靜的走到了樓辰軒身邊

「叔叔，請喝.....」

一句話都沒說完，樓辰軒被繹書突然竄到身邊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樓辰軒想繹言的事情想的太深入都沒注意到身邊的事情，突如其來的外界的聲音太親近他快速的轉頭手不小心揮到了繹書，小孩一沒拿穩水就翻倒了

「繹書你在搞什麼？」樓辰軒眼睛瞪向繹書，大聲斥責了一句，然後就馬上轉回去了。

繹書也嚇了一跳，叔叔從來沒有這麼兇的對自己說話，小孩覺得被責罵了，馬上跪下道歉「叔叔對不起，是繹書沒有注意」

樓辰軒像是都沒聽到一樣，理也沒理繹書，繹書默默的把杯子撿起來，捧好在手上。

如果是在家裡繹書做事情不小心讓東西掉落，樓慕宇會罰他將不小心掉下的東西捧好罰跪/罰站，因為家裡有希希，樓慕宇一來不希望繹書的不小心傷害了希希，二來也不要養成小孩子習慣粗心大意造成將來個性上的疏忽與不沉著，所以只要繹書心不在焉、做事不仔細就會被懲罰，其實也都沒有罰太久，就是個警告意味大於實際處罰的一個手段，主要要讓孩子改掉這種毛毛躁躁。

繹書覺得叔叔生氣了，馬上做好家規上的責罰，乖乖的跪好把弄倒的水杯穩穩的放在手上。

過了一陣子樓辰軒都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深深的陷在自己的思緒裡面，突然樓辰軒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突然轉了過去，看到繹書跪在他旁邊「繹書你在幹嘛？」

馬上把繹書手上的水杯拿掉，把小孩直接抓了起來放上沙發上自己的旁邊，然後狠狠的瞪著他「繹書，你給我聽好了，以後在我身邊不准沒有我的允許就沒事跪著，你要是做錯事情我自有我的辦法來教你，我不是我哥哥規矩這麼大，你敢在跪一次試試看」

繹書頭低著不敢回話，樓辰軒看他這樣真心覺得自己是王八蛋，馬上又把他的大兒子抱在了自己的身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的說「小傢伙，是我的錯，是我自己在想繹言的事情想的太深入，都沒有注意到其他的事情，真是抱歉......」

樓辰軒緊緊的抱著繹書，把臉埋在孩子小小的脖子旁邊，講到後面聲音甚至還有點顫抖，繹書知道叔叔真的很難過，伸出了雙手把叔叔抱緊緊。

「叔叔，對不起，我都幫不上什麼忙......」

「說這什麼話！你是我大兒子，你在我身邊就是支撐我的力量。」

「好了，我最近真的是太不應該了，你特地住過來陪我，我還是一直陷在情緒裡面擔心繹言，明明擔心也幫助不了任何事......小傢伙，等等我們出去吃飯好不好？你願意陪我一起出去嗎？」

繹書點點頭，心裡真的很替叔叔感到難過，繹言自從柔柔阿姨過世後就開始不開口說話了，現在還就這樣離開了家裡，自己都很擔心又心疼繹言了，更何況叔叔是繹言的爸爸，一定百倍千倍的難受。

「繹書我們再來一次好嗎？你剛剛是不是要拿杯水給我喝，我很想喝，可以麻煩在倒一次嗎？」

繹書聽完話後再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端到叔叔面前「叔叔請喝水」

「謝謝小傢伙，你真是貼心」樓辰軒摸摸他的頭，接過水慢慢的喝了一口，叫繹書坐到他的身邊，叔侄倆相互依偎著，心裡同時都想著繹言；繹言在家裡的時候三個人都會玩在一起，繹言會黏在樓辰軒身上，繹書則會坐在樓辰軒身邊，樓辰軒會伸出寬大的雙臂，同時樓著繹書與繹言，然後三個人會開始玩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著。

現在沙發上少了繹言，突然好像少了很多，連空間都大了不少。

繹言走了後，連繹書跟樓辰軒的聲音都被帶走了。

繹言來到了新環境後，心情是更加開闊的，他知道奶奶不會逼他，奶奶也跟他有過同樣的經歷，他覺得奶奶懂他的心情，這讓他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可憐蟲，至少還有奶奶，這樣就是兩個可憐蟲了。繹言很乖的聽著醫生的話，做著會讓自己心情愉悅的事情，他每天都會畫畫寫生，也會每天都跟著奶奶去打網球，他想哭的時候奶奶會陪著自己，繹言不提自己的媽媽，也不提自己的爸爸，因為提了心就馬上痛了起來，他想著一輩子跟奶奶待在這裡也不錯，就待在這裡每天畫畫、打網球，不過繹言知道奶奶不可能讓他逃這麼久。

這天，繹言一樣靜靜的在落地窗前的懶骨頭上面畫畫，伊芙做了一些甜食過來拿給繹言，他們過來這裡住也已經來到了一個多月，繹言狀態也越來越穩定，伊芙也覺得現在開始慢慢是時候可以跟繹言溝通

「繹言，我們聊聊天好嗎？」

伊芙拿過他的畫板，把甜食換到了他的手上，坐到了他旁邊的另一個懶骨頭上面，繹言點點頭，吃起了盤子裡的草莓鬆餅。

「我有兩個兒子，一個是你大伯，你很尊敬他，他是家裡的大哥，非常的照顧弟弟，不過你大伯不是我今天想談的重點，就先不說了。另一個兒子呢，是一個外科醫生，救人無數，但是失敗的次數也很多，其實對他來說失敗的手術其實都是他心上一道道的傷，因為他太善良了，所以每一次的手術他都是用盡全力的去治療，就是不想對不起自己跟病人，但是他並不是每一次都會成功；繹言，你知道你跟你媽媽一起到醫院的時候，其實你媽媽真的傷的很重很重，生命跡象幾乎是零了嗎？」

繹言愣了，這是奶奶第一次跟他提媽媽還有爸爸的事，奶奶的態度還是這麼自然，語氣輕鬆不壓迫，但是就會散發容不得別人逃開的氣場，繹言將頭低下躲避掃過來像X光機讓人無所遁形的視線，伊芙也不逼他，繼續說了下去「我那個善良的小兒子，不僅用盡力氣的去搶救那個其實已經幾乎是重傷不治的車禍傷患，當其他醫生護士一眼就能判定沒救的時候，他還是不遺餘力的努力到最後，拜託著其他醫生護士跟他一起救治，因為他不想讓那個小男孩沒有媽媽，不過有時候生命就是這樣，他在奮力也抵不過命運，他很自責也很受挫，因為他覺得自己並沒有保護好那個小男孩，而他的痛並不亞於任何人。」

繹言聽完，把頭抬了起來，眼睛積滿了豆大的淚水，看著坐他旁邊的伊芙，伊芙充滿智慧的瞳仁裡像是有顆火星併發，就讓整隻眼燎原起來。

繹言從眼裡看到了實話，然後自顧自的哭了起來，哭的那樣悲慟，一樣是無聲地哭泣。

繹言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只知道伊芙抱著他讓他哭，哭著哭著他就睡著了，待他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被放到了床上被棉被輕柔的包覆著，繹言坐了起來，床頭櫃上有一張紙條，寫著要他不要怕，起床後就來客廳，奶奶在客廳裏，繹言趕緊跑了出去，他一點都不想一個人，他不想再被留下來孤苦無依的生活著。

繹言衝到客聽的時候，伊芙在沙發上用著電腦，抬起頭來溫柔的看著繹言打招呼「可愛的小繹言你起來啦，走吧我們去吃飯」

繹言什麼都沒表示的只是咚的一聲撲到的伊芙的懷抱裡面，像個新生的小崽，跌跌撞撞的需要母親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