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六十四)

主屋

伊芙站在窗戶旁邊死死的盯著外面看，那表情像是看到了十萬隻飛撲過來的蝗蟲一樣，深感嫌惡，而窗外的景象是一台超過10年的Toyota破車，沐庭坐在裡面緩緩的開向主屋。

「我真是想要把那台車子推到懸崖邊去丟掉」伊芙一邊瞪著樓辰軒一邊喃喃自語，樓辰軒只是笑著不回話。

沐庭在前些日子找到了一台中古車，是教會裡的弟兄買了新車汰換下來的，沐庭只花了少少的錢就接手這台車子。沐庭嫁過來到前陣子都沒有車子，照她的說法是開車也不環保，醫院離家裡近，她搭大眾交通或是騎腳踏車去上班就好了，也不願意讓樓辰軒或是伊芙買車給她，她自己更不可能掏錢去買車子了，沐庭一有錢就都拿去做公益，根本捨不得花在這些不必要的物品上面，她生活向來簡單不物慾，這種車子、奢侈品對她來說根本絕緣體，不過因為她常常要跟著教會去偏鄉看診，每次都搭人家的車子也不方便，剛好人家換車來問沐庭要不要留著舊車開，沐庭看車子狀態也還不錯，價格也很合理，開心的就收下來了，現在都開著這台車下鄉或是跑來跑去。

伊芙回來了後發現沐庭居然開了一台移動式破銅爛鐵，驚訝不已，她唸了樓辰軒好幾次說這台車子不安全、性能也不好，要樓辰軒想辦法讓沐庭扔了，樓辰軒也只是雙手一攤的對伊芙說「媽，妳要是有辦法，真的是歡迎妳自己去跟她講，沐庭怎麼可能會聽我的，尤其是這種浪費鋪張的事情，沐庭這麼節儉，她怎麼樣都不會把那台車丟了，她沒有讓我把我這台車給拿去變現捐獻，我就已經很感恩了」

伊芙默默地瞪著那台可怕的車子，十多年的破爛居然被沐庭開在了馬路上，要是真的出了什麼意外，那台破銅爛鐵真是一點保護駕駛人的作用都沒有，難道大家都沒有從柔柔的意外上面學到什麼嗎？

伊芙知道自己兒子根本說服不了自己老婆，她轉頭過去對著聶筱粉說「妳想辦法讓沐庭丟了那台車」

聶筱粉笑著搖頭，她第一天看到沐庭開著這台車開心的回來時候，就忍不住笑彎了唇，因為她早知道伊芙回來要是看到這車，絕對氣瘋。

果然。

「媽，不好吧，你這麼早就要派出我了，要出動我可是代價不小，這小事媽你自己來就好了」

沐庭一直以來都很聽聶筱粉的話，不過信任是建立在友好的基礎上的，聶筱粉硬要沐庭去扔了那台車，相信沐庭是會做的，不過現在就使出強硬的手段，聶筱粉挑了挑眉......時機還太早。

她對沐庭的規劃可不是一兩台小車這種小事，她想要沐庭一起進來WCC慈善團體的管理層，這才是需要長時間去說服、動腦筋去遊說的。

伊芙冷冷地看的眼前兩人，知道他們不插手只想置身事外的看好戲。

沐庭停好車後，大包小包的下來，裡面有做好的餅乾要給育幼院的孩子，還有一些要帶去教會的書，跟做給繹言吃的菜，伊芙走過去幫她接了東西後，笑著對她說「沐庭，媽媽就開門見山了，妳現在開的這台車很不安全，我跟妳換車好嗎，車庫裡的任何一台車隨妳挑，妳拿去開」

沐庭馬上皺起眉頭，正開口拒絕的時候，伊芙舉起手來阻止她「我知道這樣是強人所難，強迫妳去做這件事是我的不對，不然這樣好了，人做善事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親力親為，一種是捐獻，這台車我們就算貴點市價，假設30萬好了，我用10倍的價格買下來」

說到此，伊芙拿出了支票寫了300萬然後在落款處簽名，遞給了沐庭「這筆錢妳拿去捐給任何一個機構，或是妳要拿去用來蓋醫院蓋教堂，我都不干涉，那台車子也是你可以拿去捐給教會使用，或是做甚麼事情都可以，但是妳就是不能再開了，我最近開的Audi妳拿回去，代步就用這台，這台安全性夠，妳開我才會放心」

沐庭愣著看著這張支票，腦袋裡馬上換算成育幼院小孩身上的多少件的寒冬衣物、多少頓的飯，還有教會幾個月的捐獻細項，沐庭想推回去，但是這可是能給小朋友或是教會的一筆資金，想到他們的臉，沐庭真是動搖的像支隨風飄的蘆葦，一點也推不回去。

「可是......媽」

沐庭還在猶豫，伊芙馬上開口「就當作是為了繹言」

沐庭聽到繹言兩個字就安靜了。

「沐庭妳收下吧，把車子開回去，妳就算不替妳自己想，也替繹言想想，之後繹言要回去跟你們住，妳總會載著他去上學或是來這裡，用安全係數高一點的車子載孩子大家都放心」

出大絕了。繹言二字一出，沐庭想都沒想的就點頭了，沐庭替育幼院跟教會跟伊芙道謝，也答應了會開走伊芙給她的車子，再次的道謝著伊芙這麼疼寵自己，擔心自己的安危。

聶筱粉跟樓辰軒在一旁互相瞥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著，同時對著伊芙比出了大拇指。

隨隨便便就掏了張金額這麼大的支票？媽媽對沐庭可真是疼，哈哈哈哈。

伊芙懶的理這兩人在旁的嬉鬧，心裡想著解決完了一件事，還有另一件。

繹言在主屋裡跟著樓辰軒一起住，的確是挺好挺進步，不過他對待沐庭的方式真的要改善，是不用急著，但是一定得要慢慢開始，伊芙打算近期就要把繹言跟樓辰軒攆回去自己家住了，這樣跟沐庭能多親近些，繹言不是個不明事理的孩子，也許一開始有諸多摩擦，不過沐庭的那種包容跟慈愛，涓涓細水的滴著也總會把繹言給滴穿，樓辰軒當初不就是這樣嗎？一開始先縮著讓著，時機到了繹言想通了也就好了。

再過幾周也就是開學日，繹言下學期要復學了，伊芙打算開學了之後就讓繹言回去跟著樓辰軒和沐庭一起住，陪著繹言到這個階段她也差不多功成身退。

「繹言，奶奶有話跟你說」

繹言把手上的畫板放下，露出甜甜的笑臉看向奶奶。

「再過幾周就開學了，我希望你可以回去跟你爸爸還有沐庭阿姨一起住」

繹言顫了一下，身體開始僵硬，眼神黯淡下去，仔細的看著伊芙，思量著奶奶是認真的嗎？

是。而且很認真。

「奶奶，繹言想跟你一起住」

「我們已經一起住了一大段的日子，繹言你的狀態也已經穩定許多，奶奶不在是你漂流在孤島上緊抓的一根浮木，也該是時候往下一個階段前進，我知道你對沐庭有一套自己的認知跟見解，也許你會覺得她想要取而代之柔柔在你心中的地位以及母親這個身份，但是她其實不是，她從認識你到現在，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關心你、照顧你、愛護你，跟你爸爸對你做的事情是一模一樣，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到？但是依照你對她的回應來看，你不是沒有感受到，就是用錯誤的方式去解讀沐庭，而你用不對的方向去看待沐庭的所作所為，你只會處處看不順眼，進而生出憎恨、討厭云云的負面感受，自然而然你對沐庭的想法與反應都是冰冷沒有溫度的，也許現在你還能維持表面的和平，以及疏遠禮貌的距離，但是時間久了，你不願意放下心房、放下敵意去真真正正的看到沐庭這個人的本質，你對沐庭的誤解只會越來越深。」

伊芙非常嚴肅的說這番話，目前為止也只有伊芙會跟繹言這樣說、敢跟繹言這樣說。

樓辰軒知道繹言的問題，他還再找適當的時機，說來到底樓辰軒實在是太疼繹言了，覺得這個小孩實在經歷了太多，加上繹言在七歲以前自己都不曾陪伴過他，讓他孤單了這麼久，現在柔柔又因故去世，沒有一個小孩像他一樣經歷了這麼複雜又痛苦的事情，年紀又這麼小，樓辰軒真是捨不得現在再多去要求他，只能在等等。

繹言聽完伊芙的話，沒有多做回應，低頭不語的擺弄著自己的畫筆，伊芙話說完就轉身離開了，伊芙不怕這番話得罪繹言，也該是時候有人來告訴繹言這些話了，反正現在繹言真要甩頭走，不要她這個祖母也會要他的英雄老爸，只要主屋裡有人陪著繹言，她來當這個壞人沒有關係。

繹言一人坐在那裡想著，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去接受沐庭阿姨？他知道沐庭阿姨很好，對他也上心，但是自己真的一點都不想要把媽媽的那個位置給補起來，他才剛失去mommy，然後下一秒馬上就對沐庭阿姨投懷送抱，那對mommy哪裡公平？mommy從小這樣養育他照顧他，他們相依為命，但是mommy一死後自己就馬上給了沐庭阿姨做小孩，繹言覺得自己這樣一點都不忠於mommy，背叛了她。

不過他知道奶奶講的話合情合理，沐庭阿姨向來都不是一個壞人，如果奶奶希望自己跟沐庭阿姨還有爸爸住，那就也只能去住吧！

繹言很喜歡奶奶，奶奶是真心的對他好，在一開始那段痛不欲生的時光裡是奶奶寸步不離的守著自己的，在mommy還在世的時後奶奶也是真心的對mommy好的，繹言知道mommy一直都很尊敬奶奶，也喜歡奶奶。

晚飯吃過後，繹言走到了伊芙面前，表情很淡然，沒有特別的悲喜「奶奶，繹言想好了，繹言會回去跟daddy還有沐庭阿姨住」

伊芙笑了，輕輕的揉著他的頭。

「你們互相都給對方一個機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