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一百零九)

晚上吃完飯的時候，小孩子們幫忙收完餐桌，都整理好後，繹言就一直跟在樓慕宇身邊，跟上跟下的黏著，繹書要回房裡去看書繹言也不去，拿著書就在伯伯身邊看，死都不離開。

樓慕宇跟伊湘看到他的樣子都笑了，像隻馬爾濟斯一樣的碰碰跳的纏著主人，叫他走還不肯走，樓慕宇倒是不以為意，在客廳裡慢慢地跟伊湘喝茶聊天，也不理這小子，反而是伊湘心軟，受不得繹言的可愛，一直在旁邊暗示樓慕宇趕快去書房。

總算，大伯甘願放下茶杯，淡淡瞥了小孩一點，然後站了起來。

「伯伯您要去書房了嗎？」繹言跟著放下手上的書，眼睛裡閃耀著光芒，像顆藍寶石璀璨，歡天喜地的語氣讓旁邊的伊湘直接笑出來。

樓慕宇忍著笑，還是硬要擺張冷臉，但是嘴角卻還是失守地彎成一個奇異的曲線。

繹言屁顛屁顛的跟著大伯的腳步進了書房，一進去就趕緊的、像怕沒有一樣的，衝到櫃子前把戒尺拿了出來，在到大伯面前跪下，把家法舉起來，恭恭敬敬的用請罰的姿勢說「伯伯，請您罰今天的戒尺」

不聽這小子說什麼，單聽這喜悅的語氣，還以為是在講什麼天大的喜事，樓慕宇看到他這個亮晶晶的目光配上圓滾滾的小眼睛，就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伸手一拉就把人給拽起來「你腳的傷才剛好，沒有罰你跪也沒罰站，這一陣子都不准跪著」

「是的伯伯，言兒知道了」

樓慕宇讓他趴在大腿上，拿著戒尺一樣收著力道的打，每打一下繹言就乖乖的報數、謝罰，乖的不行，樓慕宇打到後面實在是打不下去，因為這小孩真是太可愛了，規規矩矩的，挨打了還很開心，這哪來的屁孩子？

「好了，不用報數了」樓慕宇搖搖頭的笑了，也把戒尺放下，剩下的五下用巴掌充數的帶過。

繹言看今天的份總算打完了，簡直是歡天喜地，然後看到大伯神情一派輕鬆，還笑著看他，繹言更是使出自己最會的纏功，在大伯身上拱來拱去的，撒嬌的樓慕宇都要受不了了，親自把小孩抱回了房間裏去。

繹書看著弟弟跟爸爸一起回來，知道已經沒事了，也是放下心。

樓慕宇把繹言放在床上，小孩還在調皮，樓慕宇喊了句「別亂動」

然後開始幫繹言的腳按摩，繹書也過來坐到弟弟身邊，用著復健師教的方式幫繹言按摩著。

繹言安靜了下來，看著他倆的動作，內心一陣暖流襲來，慢慢的說道「伯伯、哥哥，言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其實不用再按摩的」

樓慕宇拿出了伊湘特地買來緩解疼痛的精油，慢慢的幫小孩按摩著，繹書也在旁邊幫忙，兩個人都不理他，持續的按摩著。

繹言還在復健階段，肌肉都沒長回來，按摩到某些角度疼的小孩嘶嘶叫，跟他自己講的”好的差不多”根本是差很多。

按著按著，繹言放鬆下來，過沒多久就睡著了。

樓慕宇看看手錶，雖說還沒到就寢時間，不過也差不多了，停下了手邊的按摩對著旁邊的大兒子問「還有甚麼今天要做還沒做完的事情嗎？」

「沒有了爸爸」

「那你也上床，今天早點睡」

樓慕宇等繹書也躺上床後，幫兩個小孩都蓋好被子，輕輕撫了下繹書的頭，就關燈離開。

幾天後樓辰軒夫婦回國，一回來第一件事當然是來哥哥家看孩子。

小孩子們都在客廳裡，不過樓慕宇早前接了聶筱粉的電話，帶著希希過去一趟，靈兒有東西要給她。

樓辰軒一看到繹言的時候，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瞅著小孩，嘴角上勾的幅度越來越大，繹言看著心裡突然一陣發毛，他該不會又幹了什麼好事情要讓daddy 來收拾自己吧！

「聽說你來住沒幾天，就開始挨你伯伯的打啦？」

喔，原來是這個！

繹言扭了扭鼻子，把臉湊到了樓辰軒跟前，委屈的喊了一句「daddy你不是說，我的功課你不管嗎？」

「我沒管呀！」樓辰軒雙手一攤

「那......我忘記寫字已經挨完伯伯的打了，daddy你不罰我對吧？」

「沒罰你呀！」再雙手一攤，繼續鬧著小孩。

繹言知道daddy 是故意來嘲笑他又被大伯抓到小辮子處罰了一頓，他對著樓辰軒頑皮的吐了個小舌頭後，轉頭貼在沐庭的身上溺著，不理自己的daddy 了。

樓辰軒看他精神氣色都不錯，也知道住這裡的這段時間過得肯定不錯，也就不擔心了。

另一個倒是沒這麼好了，樓辰軒轉頭看了一眼安靜坐在旁邊的大兒子「小傢伙，陪我去廚房泡茶」

繹書跟著樓辰軒的後頭走，看著叔叔熟練的燒水、潤壺、放茶葉等等的動作，繹書看的有些微的恍神，直到聽到滾水的聲音才回過神來，繹書把自己站直了，清了清嗓子，開口說「叔叔，對不起，是繹書沒有把繹言照顧好，讓弟弟受傷，繹書犯了家規叔叔請您責罰」

這幾個月來大家的心力都是在照護著繹言，繹書沒有時間去找樓辰軒跟沐庭道歉，但是他一刻也都沒有忘。

樓辰軒一點都不意外聽到繹書的道歉，頭根本沒回，手上的動作沒停，茶準備好了後，換溫了熱牛奶。

「你是該罰」

語音一落，繹書像是被螫了一下，向後瑟縮。

「但是不是你想的那個原因」

樓辰軒這時才轉過來，烏黑的瞳仁裡面充滿溫潤的光，笑盈盈的，氣度非凡的看著繹書，宛若重如泰山的事情在這個人手裡都能轉化成鴻毛，一時間繹書看的傻了，直到聽到一聲輕笑才又回過神。

「牛奶泡好了，等等去客廳喝完，帶你回房裡再跟你聊聊」

樓辰軒不再理這個鑽牛角尖又傻的可以的大兒子，把茶盤跟牛奶都端了出去。

樓慕宇也帶著希希回來了，樓辰軒先跟哥哥問好，在親手沏了茶端給哥哥，爾後盯著兩個小孩把熱牛奶喝了後，把人牽著就帶回了房間。

繹書進房後先去洗漱，然後再換上睡衣，樓辰軒看他穿著棉質睡衣的樣子，白淨可愛，一張小臉露著不知所措的神情，看的真是讓人心生憐愛，輕輕地把小孩子抱起來，放到了床上去。

「你看看我該怎麼說你好呢」樓辰軒洋裝苦惱的說著。

「你爸爸在書房跟你說過，希希跟繹言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錯，是不是？」

「是的叔叔」

「那為什麼還來跟我道歉？」

這時繹書就不回話了，靜默的低下頭。

樓辰軒伸手把小孩的下巴給抬起來，用堅定溫和眼神直視著他的眼睛，不讓小孩逃避這個問題。

「叔叔......我......」繹書咬了咬下唇，始終沒說出來。

「你看你該不該罰？」

「該」前面不知道怎麼回，但是做錯是總該受罰的，繹書這句話回的很快。

樓辰軒真是被氣笑了，兩個人說的話都兜不在一起，說要罰他還真的馬上跳進來，怎麼會有這麼老實的小孩？

「該罰的是你都不肯好好聽話，不是你想的害繹言受傷。大人說話不聽是不是違反家規了？都已經告訴了你這件事不是你的問題，你還糾結著不放，這個難道不是錯嗎？」

罷了，繹書從小被哥哥用規矩跟家法給嚴格的管束起來，養成了這樣的個性，要改也不是兩三天；樓辰軒思忖著該怎麼教繹書老是把錯往身上攬這點。

「爸爸說不是我的錯，書兒有聽，但是......我還是覺得我沒做好，加上言兒是叔叔的兒子，叔叔您放心的把弟弟放在我身旁，照顧好弟弟是我該做的」

「你也是我的兒子。」樓辰軒聽到這句話就不悅了，語氣也硬了起來。

繹書又安靜不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樓辰軒氣著瞪著他，心裡是滿滿的無奈。

繹書瞧著叔叔的臉色都暗了下來，知道不好，偷偷的用手指去勾了勾大人的衣角，求饒似的喊了聲「爸爸」

樓辰軒這時才軟了下來，在心中暗嘆，罷了罷了，小孩不懂就好好教，一次不懂就教一次，一百次不懂就教一百次，不然還能怎麼辦？

大手一拉，把小孩攬進懷中，輕輕的撫著繹書的後頸。

「我不怪你，從來沒有怪過。那天在書房罰你跪著舉家法也是權宜之計，你那天什麼都不講，我怕我哥哥把你皮都撕了」

「小傢伙來你看我」

樓辰軒低頭看著懷裡的小人「我們再來一次，以後遇到這種情況要怎麼辦？」

繹書頓了頓，但是還是了開口說了「我會......說實話」

樓辰軒讚許式的點頭「還有呢？」

繹書搖頭，表示沒有了。

樓辰軒輕笑著，繼續接了下去「這件事情是意外，我跟沐庭早就沒在想原因是什麼了，繹言受傷了治好了就好了，沒有什麼可以讓你糾結成這樣的。希希不懂事，教就是了，就像你現在這樣不懂事，老是覺得自己錯，讓我們大家都心疼，那我也是教就好了，不是嗎？」

「是......」

「來，自己說一次」樓辰軒還是笑盈盈的，溫潤如玉的氣質漸漸的渲染身邊的小孩，像是一塊沾水的濕布一樣，一層一層的暈了過去，繹書沉浸在這樣的和煦裡，整個心都暖了起來。

「我......我以後會多看著希希跟繹言的，不會再讓這件事再發生」

「我不是要聽這個，再說一次」樓辰軒微笑的搖頭。

「叔叔......叔叔請您教我」

樓辰軒捏了捏他的鼻子，寵溺的揉揉頭髮，把小孩又摟的更緊了些，抱了好一會兒，繹書都舒服的閉起眼睛，樓辰軒才緩緩的說道「你跟我說一遍：以後不會逞強，遇到超過能力範圍內的事情，會找尋幫助，也不會隱瞞實情。繹言跟希希的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會懂的適時的放下，不再糾結自己的錯誤」

繹書乖乖的在複誦了一次，樓辰軒這才點頭讓他通過。

「讓你說，是要讓你記住，別說完了就忘，下次再記不住的話就要罰抄啦」樓辰軒開始胡謅些空洞的威脅，又開始東鬧西鬧一番小孩，逗得小孩咯咯笑。

鬧的開心了，樓辰軒又跟著孩子說「小傢伙，你不但沒有做錯事，還幫了我們沐庭很大的忙，這幾個月照顧繹言你功不可沒，我跟沐庭常常卡在醫院回不來的時候都是你在幫忙繹言的，辛苦你了，也謝謝你幫忙」

「叔叔，那是我該做的，其實也不辛苦，繹言什麼都能自己來，也不需要我幫忙太多東西」

真是個乖巧孩子。

「好啦，等在過陣子天氣好一點，我帶你們去山裡拍照，我知道有一個點可以看到野生的黑熊喔」

繹書開心的點頭。然後看著樓辰軒將他的被子掖好，準備離開，繹書趕緊開口「叔叔，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弟弟復健都還沒好完全，我繼續照顧他」

「不了，你已經照顧很久了，要是讓你繼續在繹言旁邊你一定顧他到都沒有好好休息」樓辰軒輕輕地撫了兩下小孩的頭髮「乖乖的在家裡，有什麼事情立刻打給我，也不准在亂想自責，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