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一百二十六) - 看懂

繹言一到客廳看到沐庭的時候，沐庭也正好抬起頭來看他們，電光石火間，兩母子像是久別重逢似著都朝這對方狂奔，這時候如果背景是夕陽西下染的昏黃，在石子路鋪成的橋上，這兩人連貫的奔跑、相擁而泣，一定是一幕連導演都不會喊卡的連續劇。

樓辰軒識相的在沐庭跑過來的時候讓開，讓他們兩個去演八點檔。

然後默默地在心裡倒數五秒。

五、四、三、二、一。

「媽媽......嗚嗚嗚」

「言兒......」

哀，又來了。

樓辰軒看都不用看也知道兩個人又開始哭哭啼啼，他也懶得管，逕自的進了廚房去煮麵，剛剛的鬧劇一鬧，飯都沒好好吃。

等樓辰軒把麵煮好端到餐桌的時候，兩母子的親情大戲也差不多演完，正開開心心的準備要過來吃飯。

沐庭讓繹言坐在她跟樓辰軒中間的位置，小孩看到木頭椅子，遲疑了一下吞了一大口口水，偷偷看了眼爸爸後，還是乖乖的坐了上去。

挨打完做硬木頭椅滋味實在是不好受，但是繹言並不想讓媽媽知道，不然等等又要鬧一齣。

但是那個坐到椅子上細微的瑟縮與不舒適，還是被眼尖的沐庭給看到了。

「怎麼回事，挨打了？」沐庭伸手就要去把小孩跩起來看傷，然後又轉過去，狠狠的瞪著樓辰軒喊道：「你下手這麼重要幹嘛，小孩好好講好好教不行嗎！」

「媽媽，是言兒沒禮貌，把好好的晚餐都毀了，daddy沒有打很重，真的！」

繹言趕緊幫腔，伸手拉住沐庭的手，從椅子上跳下來，還轉個兩圈，顯示自己一點事兒也沒有。

看到小孩這麼乖又貼心，樓辰軒也實在不捨，實在是個小迷人精。

「行了」他無奈又寵溺的嘆了氣，去拿了個軟墊過來放在椅子上讓繹言坐，在伸手揉了柔小孩的頭髮，捏了捏鼻子，繹言開心的咧嘴笑著。

沐庭看他們父子倆感情一如以往，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還是伸手想要看看小孩的傷，但是繹言向後避了避，用軟軟的嗓音問道：「媽媽言兒餓了，我們能不能先吃飯？」

挨打這件事，繹言從來都不想讓多媽媽擔心，向來都是不多提自己挨打挨罰的事。

小孩開開心心接過樓辰軒煮好的麵，裡面有菜有肉，貌似青菜的份量比平常都還要多，不過小孩一點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把整碗麵都吃光，一邊吃一邊跟爸媽講話聊天，心情可好了，一點都沒有剛剛挨打過的影子。

假期結束後繹書是直接被帶回去學校去，科學展已經開始了，今天是第一天，樓慕宇果然忙的腳不沾地，繹書整天都待在展場，直到晚上等教授們都開完會後他才跟著父親一起回飯店。

晚上的時候繹書接到了樓辰軒的電話，他先關心一下這幾天小孩去滑雪玩得有沒有開心，然後再問起了樓慕宇的狀況，繹書才支支吾吾的說著：「今天開幕爸爸真的很忙，我都沒有看到他吃東西......」

樓辰軒心道是一點都不意外，不過卻馬上嚴肅了起來，冷聲的道：「站好」

繹書嚇了一跳，卻也馬上拿著手機乖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把手機放到桌子上」

這一看就是要訓話前奏。

繹書把手機調好角度放好，他往後退了兩步，讓樓辰軒可以看到他站在桌前。

果不其然，樓辰軒又碎念了快要半小時，繹書只能恭謙的罰站著聽，最後又讓繹書把每個照護的細節都重複了遍，樓辰軒才放小孩去休息。

繹書其實挺挫敗的，他被指派的任務其實只有一個，就是顧好父親的飲食與休息，這也是他這次跟著出國的原因，不過他連這件事都做不好，前幾天還去玩的不亦樂乎。

隔天科學展一樣是迎來了滿滿的人潮，樓慕宇基本上跟昨天的狀態是一樣的，跟著學生一起講解成品，或是招待學界的嘉賓。

中午主辦單位發過來的中餐，繹書去領了，但是樓慕宇根本也不吃，時間又這樣溜的飛快到了關展的時間，樓慕宇除了早上在飯店有吃外，到了展場連水都不太碰，下午的時候有其他教授訂了點心過來給研究生吃，特地的拿過來要跟樓教授一邊吃點心一邊討論交流，樓慕宇才吞進了兩口食物，這好歹讓繹書稍稍的鬆了一口氣。

晚上慣例的開完會眾人才散，樓慕宇帶著小孩回飯店後，一樣的埋首在辦公桌前去處理事情，繹書則趕緊打了電話到飯店餐廳去訂餐，他訂了湯湯水水的熱食，父親的胃不好又不定時吃飯，只能多喝點湯類的食物。

晚餐送上來後繹書敲了敲房間的門，請樓慕宇出來吃飯，但是房內的人只淡淡地回讓他先吃，繹書前前後後已經敲了三次門，樓慕宇到第三次已經直接不理他，繹書得不到任何回音後他也不敢再催促。

他緊張兮兮的在房門外走動的，房門他是不敢再敲了，但是他在不讓爸爸吃晚餐的話，晚點叔叔打過來的電話，他也是不知該怎麼接的.....

昨天叔叔已經這麼生氣了...

他擔憂著，不知道惹著哪邊會比較慘。

又想的如果爸爸還是不吃東西，真的不行，胃一定要犯病，他深吸一口氣，輕輕的轉動房間的門。

樓慕宇一樣埋首桌案，連開門的聲音都沒聽到，繹書輕輕的走進去，樓慕宇連頭都沒抬。

「爸爸，吃飯了」

繹書輕柔的說著，最小限度的不要打擾，但是樓慕宇太過專注於手上的資料，根本沒注意。

繹書又墊著腳尖走出去，把樓慕宇的晚餐給拿了近來，輕聲的放在了書桌上，再提醒父親要吃飯。

繹書都覺得他今天是不是突然習得了隱身術，怎麼他怎麼叫，爸爸就是沒聽到/不理他？

他決定還是留著在旁邊再過幾分鐘再提醒一下好了。

沒想到還沒過多久，突然嘩的一聲，放在桌上的湯麵被碰倒了，紮實的撒滿了整桌，樓慕宇的電腦文件全部都被潑及。

大人小孩同時都被嚇了一跳，樓慕宇根本不知道桌上被放了這些湯水食物，他只是很自然地抬手去拿東西就撞倒了，然後就是現在這樣驚恐的場面。

湯麵流過整個桌子，滴滴答答打在地板上的聲音悠悠的迴盪在房間裡，繹書嚇的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聽到樓慕宇的聲音才會意過來。

「為什麼書桌上會有這些東西？」

「爸爸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繹書搶著過去開始幫忙收拾，但是卻是越用糟，把文件又沾得更濕。

「好了，我自己收就好了」樓慕宇看著一團混亂語氣也硬了起來。

繹書還是沒有停手，繼續拿著衛生紙把麵條抓起來，但是急急忙忙又踩到桌下的湯水，滑了一下把原本沒濕的文件又推進到水漥裡。

繹書嚇得臉都白了。

「夠了，樓繹書停下」

樓慕宇的火氣都快要起來了，連名帶姓的喊著，不知道今天小孩子是在搞甚麼，沒事把晚餐拿進房間，又毛手毛腳的到底在做甚麼。

繹書聽到父親已經蘊含了怒火的聲音後才傻傻地停下手上的動作，害怕地抬起頭來看著大人。

「出去外面面壁」

樓慕宇直接先把小孩趕去客廳，他現在不想跟小孩生氣。

繹書默默地跟父親鞠躬說了句:「爸爸對不起」，就出去客廳面壁了。

樓慕宇看著滿桌瘡痍，默默地嘆了口氣，桌上的印出來論文都沾溼了，裡面不乏有今天新拿到的文件需要他簽名過目，文件濕了還好都還可以再印新的，但是他的電腦......

也泡在了湯裡，現在機都開不了。

樓慕宇先打電話給他的研究生請他們現在趕快出去幫他買一台新的，然後開始清潔。

等到他把這片狼藉都收拾乾淨後，剛好接到了伊湘的電話，他簡單的講了一下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伊湘聽完後心裡暗道不好，她最怕的就是這樣，兩父子在國外，因為什麼事情小孩又犯了錯，爸爸又要拿出那套家規家法，等等罰過頭，兩人都不在家，誰能當緩衝？

「宇，現在書兒在哪裡？」

「在客廳」

「我來跟他說」

樓慕宇打開房門把伊湘的電話拿給小孩，就又回房間繼續拾掇。

「書兒，發生甚麼事了？」

繹書接過電話，小小聲地回到：「我把晚餐拿到房間裡想要讓爸爸吃飯，但是爸爸太專心了沒有聽到，也不知道我放食物在那裡，然後抬手就不小心碰掉了，電腦跟文件都泡在水裡......」

伊湘看著小孩慘白的臉心疼不已，她的兒子她看一眼就知道，現在小孩極力地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要讓她擔心，但是其實非常害怕，從他說話裡面悄悄帶上的顫抖尾音，以及黯淡的眼神都表現了樓繹書小朋友現在做錯事都快要嚇死了。

「書兒，來不要怕，你先聽媽媽說，我知道你是好意，翻倒也不是你造成的，這就是意外，我們等等進去書房跟爸爸好好說話好嗎？」

伊湘溫柔的哄著小孩，先把小孩的情緒給安撫下來，再叫小孩先去服軟撒嬌，這事沒什麼對錯，只要父子兩放下就好，東西壞了再買，不需要因為這件事兩人接下來關係又搞僵了。

講了20多分鐘後繹書才穩下來，準備去跟父親道歉，敲門進房後，他把伊湘的視訊電話交給父親，突然就跪下說道：「爸爸，對不起，今天是我的錯，我不該把食物拿進房間裡的」

非常正式的道歉。

伊湘從視訊裡看到小孩這樣的表現，實在是被小孩的老實給氣的要暈倒，她叫小孩進來撒嬌服軟，不是叫他進來跪下道歉。

但是沒辦法現在態度都都端成這樣了，她只能給樓慕宇好幾個眼刀，要他趕緊從台階上走下來。

她不會在小孩面前跟樓慕宇唱反調，但是她也得顧著小孩的委屈，她用嘴型警告樓慕宇，不准他罰小孩。

樓慕宇只能在心裡嘆氣，腹誹著，忙都忙不完了，他哪來的時間去跟繹書生氣？

「我會跟書兒好好說」樓慕宇回了這句話後就把電話先掛了。

繹書就跪在他旁邊，樓慕宇先冷靜的看了他一會兒，之後大手一拉把小孩拉了起來，在一攬把小孩攬進了他身上。

繹書轉瞬間就被拉到了樓慕宇的腿上，父親的大手環住他的肩膀。

小孩抬頭看向父親，就在那個剎那間，他突然就理解了，其實爸爸根本沒有生氣。

一點都沒有想要跟他計較的意思。

而過了這麼久他才看懂父親。